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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昏将近,倦鸟归林。
清风拂过树梢,叶片碰撞时发出摩擦,几片随之落地,再埋入土里。
皇后提笔在纸面上书写,春桃则负责站在一旁研墨,眼瞧皇后挥洒笔墨就完成一幅字画,她惊讶地睁大眼楮。
皇后把毛笔暂搁砚台,捏起纸面一角抬起,细细端详。
「下笔还是过于仓促,」皇后放下后感嘆道,「失了些传神,倒是可惜。」
纸还未放回桌案上,又再次被人拿起。
「哪里,」纤纤素手接过,那人瞧了眼字画,调笑道,「我看这字分明写得极好,应是你要求过高。」
凝贵妃咯咯轻笑,不甚在意:「若是再晚下笔,等墨干了,纸吹走了,可就没那个机会了。」
墨水尚未干透,凝贵妃修长指尖轻巧滑过,沾染到一点深黑,她急忙将手收回,俏皮地对皇后抱怨:「没注意,不小心沾着些。」
润白肌肤在黑墨衬托下更显娇嫩,皇后轻嘆一声,拿过一旁纸巾。
「凝娘明知我意不在此,」皇后动作轻柔的抚过沾染地方,「皇上也是心急,太医说过只是一场风寒,何需闹得众人皆知?」
凝贵妃拖着左腮,唇角勾起:「这实属怪不得皇上。」
「辛蕾公主此病并来得突然,怎么偏巧就选在告知那日?」凝贵妃柔和眼波流转,娇憨妩媚。「大盛行事粗暴直率,使者有意透露出辛蕾公主,明摆着就是那大盛皇室的意思,皇上哪里能听不出?」
皇后沉默不语,细细擦拭着凝贵妃指尖,她长睫敛下,浅棕眼眸里乘满复杂情绪。
见皇后不作回覆,凝贵妃一把扯过纸巾,优美的桃花眼对上那双素来沉稳的眸子,凝贵妃一脸担忧。
「你该不会是不舍辛蕾公主?」凝贵妃道,「这大盛都将战事摆到面前,分明就是威胁,笃定陛下不会因为一位王爷之女,不顾江山社稷。」
「皇上也是没有后路,才会勉强应下。」
皇后终于抬眼,她长嘆一气,无奈地摇头:「终归算是看大的孩子,难免不舍。」
「当然,大局为重。」皇后在抬眼时,眼底情绪尽退,回归平静,「我自然知晓皇上是被逼无奈,大盛使者明里暗里都在强调,纵然再愚笨之人也当明白。」
「那依小姐认为,辛蕾公主是否是故意为之?」凝贵妃颔首后,悠悠开口,「毕竟嘴上说的不一定是心里所想,辛蕾公主可远远没表面上老实吶」
皇后顿下手里动作,不解地抬头:「后宫人心险恶,能生存下来的,自然没有单纯之辈。」她把字画递给春桃,示意将其裱起。「凝娘此话,包裹何意?」
凝贵妃仍旧托着单腮,她遥遥望向挂起的字画,漫不经心地笑:「兔子急了都会咬人,更何况是一隻批着兔皮的狐狸呢?」
圆月高悬夜空,今日难得未有乌云蔽月,银白月盘皎洁干净。
辛蕾在一阵清幽冷香里悠悠转醒,她微瞇起眼眸张望,房门不知何时打开,两扇门朝内大开,寒风携带春夜雨露呼啸着往房内灌入。
辛蕾冷得一哆嗦,拢紧身上披的薄外衫。木桌正对面,吴珺侧脸趴在桌上,睡得香甜,时不时砸吧几下嘴,很是享受。辛蕾担心她次日醒来受寒,随手又解下外衫罩在她肩上。
无人注意的角落,辛蕾撑着桌面缓慢站起,许是睡姿不对,此时双腿酸麻难耐。她环视周围,春晚夜深,雨露夹杂,辛蕾搂紧自己的胳膊搓了搓,步伐怪异地往房门口走去。
窗外冷白月色透过云层,照在门前地上,同时衬得暗处越发深邃。
缓步走近光亮,一双红色绣花鞋尖悄然映入光影里,素手握住门板边,借力踏出房门。本就白皙的手经过月光轻拂,更显苍白虚弱。
辛蕾顺着月色抬脸,一轮明月遥挂黑空,通体银白皎洁,幽幽冷光,蒙眬唯美。
转身阖上房门,辛蕾坐在门外摇椅上,拖着一边腮帮,默默望向皎皎明月。
再过几日便是皇上生辰,各家百姓会设置摊位,贩卖多样精緻小物。到那时,灯光绰约,万家灯火,一定是一幅不可多得的美景。
但她只余两月时间,出嫁日近在眉睫,往后日子将会越发忙碌,怕是没那机会出宫赏景了。
辛蕾手里还拿着那壶尚未饮尽的酒,明亮液体在酒壶里随动作摇摆,在接近鼻尖几吋处,清香飘来,沁人心脾。
辛蕾内心惆怅难以排解,闭起眼眸仰头「咕嘟」几口饮尽。
吴珺今日来时说要为辛蕾排忧解愁,是夜,两人对酒畅饮,吴珺先是大哭过,后闻得酒香,没喝几口便睡下了。
相比吴珺,辛蕾就冷静多了,她素来擅长调理情绪。等吴珺睡下后,她又独酌几瓶,才感觉到昏昏欲睡的迷茫。
现下被冷风唤醒,辛蕾也不愿再睡去,她拾起酒壶,出房赏月。
难得亮丽晃眼的月色,辛蕾看得目不转睛,她抱着怀里已经空了的酒壶,抬脸遥遥望着月亮。
遥想当年,长平王妃素爱赏月,认为月正圆时应当与家人团圆,于是乎总在每月十五时约上好友,于府内小聚。那时辛蕾半躺在母亲怀里,月儿也是同今日般圆。
每月十五,赏月日。
那曾经是辛蕾最期待的时候,幼时的她并不明白阴晴圆缺,只会在每晚悄悄掀开木窗一角往外张望,祈祷月亮赶紧圆上,这样才有热闹一幕在府内出现,她也又能吃上许多美味糕点。
鼎华45年的夜晚,烈火将长平王府的宁静打破,街上围满人群,叽叽喳喳的议论声。次日,多年不见的皇帝叔叔亲自来接她,她不解地望向焦黑破旧的昔日住所。
当皇帝叔叔带她再次进府,两口黝黑棺材比她都高,众人皆告诉她,父亲与母亲死了。
那时她并不明白「死」意谓着什么,小辛蕾傻傻看着棺材发呆,只觉得母亲依旧会像往日夜幕降临时一样,来到床头边,亲吻她的额头。
但那晚甚么都没有,没有母亲温柔的哄睡;没有父亲爽朗愉悦的笑声;没有亲戚热闹的招呼空无一人的房内,窗外圆月高挂,寂静的令人胆怯。
待多年过去,她才明白。
大盛为向皇帝挑衅,专派杀手于一夜之间,杀去长平王府五十余人,当夜府内血流成河,却只是大盛皇帝的引战线罢了。
辛蕾又将酒壶口往下倒了倒,一滴酒水都未流出,她感到些许扫兴,把空酒壶摆到了摇椅旁的地上。
凉风拂面,一件尚有温度的外衫披到辛蕾身上,当夜月色过亮,她蒙眬只看见一袭艷红身影,缓缓朝她走近。
那抹红在夜里仿若鲜梅般绽放,贴紧的衣料勾勒出苗条身姿,在靠近时有股若有若无的浅香。来人拿起放在地上的酒壶不语,良久,她低声开口:
「嫁去大盛便能脱离牵制,享一生荣富,你就这般不愿嫁吗?」
许是醉意未消,辛蕾难得显露笑意,幽幽反问:「都是樊笼,哪里来的金银之分?」
对方沉默半晌,最终轻微颔首似做出了决定,只沉声说道:「好。」
作者有话说:
终于又打完一篇啦~
虽然跟预期的时间有些不符,但还是在这里祝各位读者们中秋节快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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