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广陵王依然没有回话,只是抽出另一只手解开了被松松扎在内层束带外的那层红缎,用食指指尖轻轻地点了点眼框部分绣好的云纹,犹豫着又轻蹭了几下。
“长史似乎忘了告知殿下……我是个瞎子。殿下大可放心,我什么也看不见,只是人瞎得久了……难免对他人的视线敏锐一些罢了。”
广陵王微微放松了掐着干吉双颊的力道,看着干吉蒙着束带的脸随着自己的动作微微扭头,精准地面朝自己,顿了片刻淡淡开口:
“干吉先生,久仰。”
干吉又露出那种柔顺的笑意,似乎也并不意外广陵王猜出他的身份,只是微微叹了口气。
“以这副姿态面见殿下,实在惭愧。”
说着惭愧,他却更坐直了些,披在他身上的大氅将落未落,干吉抬起被紧紧束缚已勒出红痕的双手,精确地、堪称放浪地捧住了广陵王的脸,用指尖细细摩挲着。
广陵王没有躲开,看了一眼阿蝉示意无事,接着温和地开口:“无妨……却是干吉先生这是何意?”
“广陵王的脸……竟也是软的。”
干吉加重了广陵王三个字,把尾音拖得长长的。
话音落下,两人之间陷入了一阵诡异的沉默。见广陵王不言语,干吉又抬起一只手,用剩下的指尖顺着她的下巴一路下划,最终停在了广陵王的衣襟右衽。
“殿下的心……在跳动着。原来殿下的血,也是热的呀。”
“我的肉可是能生死人肉白骨……殿下就真的不想尝尝吗?”
广陵王笑了笑,淡淡回道:
“先生既已被送进这广陵王府,该不该入口、该用在何处……先生的用途便是由本王全权决定了。”
语调轻飘飘的,像是在问今日是否休沐,尾音却奇异地微微上扬,锋芒毕露,正如此刻广陵王温和却强势地攥住了那双属于干吉的手,正将其从胸口一点点拉远。
“本王不喜欢自作主张的物件。”
干吉突然踉跄起身靠近广陵王,只是手脚都被牢牢束缚,几乎是整个人扑了上去。事发突然,广陵王也没能接住他,两人一齐栽倒在地上,宽大的衣袂被先前那个谄媚长史的鲜血一点点浸透。
广陵王吃痛,下意识就要给干吉一记肘击将他推开,只是即将落至他身上时,却看见干吉身上的大氅已滑落至腰侧,露出了满是剜肉刀痕的胸膛。她叹口气,收了力道拧了一把干吉纤瘦的腰。
干吉似乎是没意识到痛,又似乎是早已习惯,压根没去在意那滑落的大氅,似乎也并不担心广陵王杀了他。他只是用那两个没有眼珠的空洞牢牢捕捉住身下的广陵王,开口时换成了诡异的低吟,宛如恶鬼的诅咒:
“殿下这样心善的人……不吃我的肉,可是要被这世间所有含冤叫屈的百姓啃食殆尽的呀……这可怎么办呢……”
广陵王没理他,推开他站起来,重新把大氅给他盖好,揉着自己的后脑居高临下地瞥了他一眼。
“本王不会再说第三遍:干吉,本王不喜欢自作主张的物件。本王吃不吃你,是本王说了算。”
“这天下多少人想要把本王拆吞入腹,百姓也好王侯也罢,尽管来试。本王倒要看看,是他们先将本王啃食殆尽,还是本王先将这天下打造成本王想要的样子!”
干吉心想,广陵王投来的短暂一瞬的压迫视线大约已让他意识到了什么,以至于他常年恍若停滞的心脏都突然重重地颤了两下,本能在告诉他尽快逃离。
只是这样的广陵王实在耀眼,他舍不得移开目光。直到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是个瞎子,而眼前所有有关其他人的脉络早已在这样的耀眼中尽数断裂化为了灰烬,只留下那条占据了他全部视线的光脉。
这条唯一剩下的脉络就名为广陵王。
干吉无奈地想,往常都是他等待占卜的客人犹犹豫豫做出选择,现如今到了他头上,怎能选得如此干脆果决,仿佛在这一瞬间彻底失去了理智似的,实在武断。
还没等他叹出那口气,干吉就感受到一直被束缚着以至于微微发麻的双手上传来了柔软又坚定的力度,将他从地上拉起来,紧接着那条昂贵的上好织物被人一刀划烂。
广陵王一边揉着干吉失血泛白的手腕,一边漫不经心地接了一句:
“倘若到那时先生仍执意要本王品尝品尝先生的血肉,那本王自然却之不恭。”
干吉这下是真的叹了口气,听着广陵王身旁那名似乎叫阿蝉的女官走过去琐碎又简短地念着什么,扯出一点少见的、带着些许无奈的笑意来。
算了,谁让她是广陵王呢。
方才结束了一场宴席,广陵王穿过长长的回廊往书房去。
唇枪舌剑的交锋不比战事的安排省心多少,又被灌了不少酒,敬席后浑身的酒气熏得她心下烦躁,脚步多少重了些。
去履跣足踏进书房,广陵王甫一绕过屏风便顿住了。映入眼帘是她伏趴在案几上睡容酣甜的广陵太守,垂落的那只手中还摄着本文书。
夜里寒凉,一阵冷风从忘记关上的窗棂空障渗进来,吹起陈登手中那本将落未落的文书一角,也吹消了广陵王身上大半的酒气和烦闷。
她心下一软,几乎是下意识放缓了呼吸,轻手轻脚绕过那些被自己先前随手扔得到处都是的账簿去关窗。
才刚触到窗棂一角,原本熟睡的陈登便几乎是条件反射般伸手扼住了她的手腕,在看清她的面容的下一刻显而易见地松了口气,一边揉着发红的眼睛一边无比自然地松了手。
“……唔,主公?你回来了……”
先前还机警如鱼鹰的人如今又软绵绵地趴回案上,还不忘顺手捞起方才惊醒时掉落的那本文书,非常无礼地在广陵王面前打了个明显的哈欠。
“抱歉……吵醒你了。”广陵王对他的散漫适应良好,丝毫不介意地甩了甩被得微微发红的手腕,靠近窗棂两步关上了窗。
“主公说的什么话,哈欠……占了主公的书房睡觉是我不对才是。明明午后尚且小想了一会……怎的还是犯困……如今几更天了?”?
“已过三更了。”
广陵王叹了口气,也不在乎陈登占了她的主位,就近拉过一个蒲团圈囵坐下,把陈登身侧叠成小山的案卷挪了个位置,同样倚在了案几上。
这下两人便离得很近了,陈登几乎也要沾染上广陵王身上浓郁的酒气。他眯起睡得惺忪的眼睛,看广陵王用一只手撑着头,另一只手疲惫地捏着眉心。
“竟已这个时辰了。宴席拖了这么久,主公这是……没谈拢?”
广陵王委与虚蛇半天,皮笑肉不笑地憋了一肚子火气,这下是正中靶心,当即直起身。
“广陵几经战乱本就元气大伤,这帮人不想着安定民心反倒惦记起我广陵盐铁来了”?
“愚不可及!”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一个个的贪名图利自私至极简直是无可救药!真想学学江东那位索性手起刀落了事…”
难得一见广陵王这样带点无赖的嗔怒之态,陈登心下好笑,嘴了点笑耐心地听广陵王骂些有的没的。先前广陵王关了窗,少了作乱的冷风,一直摇曳不定的烛火安定下来,稳定地照亮了眼前这狭窄的一角,广陵王的而容也被镀上了一层柔和的光。
在这样的温暖明亮中,陈登的目光不自知地落在了广陵王没什么棱角的温润侧脸上,于是他的注意力也渐渐地从广陵王的声音中抽离了。
陈登长久地凝视着此刻就在他面前的、他所认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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