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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也想明白了,无论这人的名字是真是假,无论他与真正的倪向东究竟认不认识,只要不挑事端,只要碍不到一家三口的安稳日子,那剩下的,便随他去吧,爱叫什么叫什么,刨根问底对谁都没好处。

她抬手拍了拍天保,嘱咐了两句,转身出去了。

自那以后,吴细妹对徐庆利的态度日渐好了起来,常邀请他来家里吃饭,给小军买衣裳时,也总帮他捎一件,家里炖肉添菜的,也老是打包一份给他送去。

他的日子,随着转年的春天,一点点生动鲜活起来。

他跟曹小军决定单干,两人凑钱买了辆三轮车,挂着牌子,竖起喇叭,沿街一圈圈地转悠,接一些附近的小活,因着价格低,事也少,干起活来手脚干净,慢慢有了起色。

为了方便出工,他在曹小军家附近租了间小屋,两家的往来也越来越多,逢年过节,四个异乡人便凑在一起,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家人般亲昵。

他第一次吃生日蛋糕,也是在曹小军家。

那天正吃着饭,突然灭了灯,徐庆利正纳闷,就见着曹天保捧着个小蛋糕走出来。

“叔叔,生日快乐!”

曹小军一家子拍着巴掌,唱着走调的生日歌,情真意切。

橙黄色的烛火跃动,映出三张金灿灿的笑脸,照进他的眼底。

徐庆利盯着那点光发愣。

在他混沌黑暗的三十多年人生,这家人就像是面前的烛火,纤细,微弱,只能照亮一小方,只能给予片刻的温暖,但对他来说,足够了,已然足够了。

第一次有人为他的出生欢呼。

第一次有人为他的快乐筹谋。

他的人生总是伴着泪与血,他今天才第一次知道,原来人生也有值得庆贺的事情。

他笑着笑着,泪就落下来了。

“叔叔,许愿啊,”天保催促着他,“怎么还哭啦?”

他有些难为情,孩子般的捂住脸,扭曲的伤疤躲在粗糙的大手后面。

“哪个哭了哦,我只是让烟迷了眼。”

“许愿,快许愿,”天保跺着脚撒娇,“我等着要吃蛋糕哩。”

“你这孩子,”吴细妹笑着嗔怪,“就敢冲你倪叔叔来劲。”

“许呗,”曹小军面庞也红红的,胳膊肘怼怼他,“别矫情了,赶紧的,反正又不花钱,你爱许几个就许几个。”

徐庆利不好意思地擤去鼻涕,又在裤子上擦擦手,然后虔诚地双手合十,真心实意地向上苍祷告。

他一次又一次的重复着那个愿望,生怕老天爷听错了,末了,缓缓睁开眼睛。

“许完了?”

“唔。”

“吹蜡烛。”

他盯着金色的火苗,心底有些不舍,可还是呼出了一口气。

烛火忽闪了两下,灭了。

四张笑脸,重又被黑暗笼罩。

烛烬(二)

打那以后,徐庆利更加倾尽所有的对他们好,曹小军自然也是等价回报。

两个不善言辞的男人相逢于人生的路口,一个掏心,一个掏肺,肝胆两相照,尽在不言中。

日子平淡安稳,不知不觉间,徐庆利在这座名叫琴岛的海滨小城,已呆了两个多年头。

他逐渐学会了如何分辨潮起潮落,学会了趁着赶海去摸蛤蜊,自然也跟着热心肠的大爷大姨,学会了几句当地的土话:潮巴是傻子,膈应是厌恶,草鸡是无奈,舔摩则是溜须拍马。

他逐渐记得住那些别口陌生的路名,逐渐开得惯上山下山的陡坡,逐渐接受了大雾迷蒙的冬春交替,也逐渐知道了原来在家乡的米粉之外,北方的锅贴和火烧也很美味。

直面是一种勇气,可有时候,逃避也未尝不是一剂妙法,谁又能想到,当年迫不得已的背井离乡,反成了他治愈苦痛的良药。

他站在北方的风雪里,看天高云阔,银装素裹,日渐忘记了溽热潮湿的南国秘密,忘记了层峦叠嶂间的那些九曲回肠。

关于“徐庆利”的一切,都像是一场久远的噩梦,如今他醒了,他发现群山之外还有个更广阔的世界,他发现他也可以拥有大好人生。

躲在“倪向东”的名字之后,“徐庆利”真实的灵魂挣脱枷锁,舒展开来。

每一日都是馈赠,每一日都是新生,自由浪荡,百无禁忌。

他正在蜕变,蜕成另外一个人。

那年夏末,徐庆利考出了驾照。他买了台二手的五菱宏光面包车,载着小军一家去郊外游玩,一路上叽叽喳喳,四人激动地畅想着未来。

那时候,他和曹小军两人已在附近扎稳了脚跟,添了这辆车,以后就可以接更大的生意,挣更多的钱,今后的日子,恰如眼前的公路一般,畅通无阻。

徐庆利衔着烟,探出头去,风拂过面颊,带来林间草木的清新。

他心中雀跃,日光被树影切割,摇曳流动,细碎斑驳,他眼中闪着光。

他提议晚上去饭店搓一顿,由他请客,而曹小军坚持在他家吃。徐庆利知道,那是曹小军心疼他,怕他多花钱,心中一暖,便也不再多争。

那天是 2021 年 10 月 2 日,他这辈子不会忘记。

傍晚时候,吴细妹张罗了一大桌子的菜,曹小军也去楼下啤酒屋点了几十串烧烤,徐庆利提着几袋子扎啤上了楼,一进门,刚好遇见住在隔壁的李老太太,正要往外走。

她说今天是孙子的生日,孩子嚷嚷着要吃糖醋里脊,她来借点醋。

徐庆利心情很好,甚至跟李老太太开起了玩笑。

他指着醋瓶子说:“寄会方言,醋。”

李老太太笑着拍他胳膊,夸他发音准,简直是地道的琴岛银琴岛人。

那天大家明明都很欢喜,吃得尽兴,聊得痛快,推杯换盏,说说笑笑,就连吴细妹也少见地喝了几杯,红了脸,捧着腮不住地笑。

到底是从哪一步开始,不对劲了呢?

事后他忍不住地回想,那一晚,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对劲了呢?

想起来了,是从他退衣服开始的。

曹小军喝多了,身上冒了汗,干脆扯掉汗衫,露出后背。

徐庆利也喝高了,拍着他脊梁,不住地感叹。

“哟,看不出来,你小子还有文身呐,藏挺深的。”

他确实是第一次见。

以前在工地的时候,曹小军再热也不肯脱去上衣,搬家的时候也是,任凭别的师傅都打赤膊,他总是穿戴整齐。况且,这么多年来,两人从来没一起去大众浴池里洗过澡,他背上有什么,徐庆利自然是不知道的。

“年轻时候搞的,”曹小军摆摆手,“那时小,不懂事,瞎弄的。”

“我看看,你小子文了个什么?”

徐庆利眯缝着眼,凑上脸去,不住地打着酒嗝。

“关公,关老爷,还是睁眼的,啧,这睁眼关公可不简单呐,一般人镇不住,别说,我眼见着有点熟悉,好像以前在哪见过——”

闭嘴,闭嘴,心底一个声音在警告。

可是酒精作用下,他的嘴不听使唤,一张一吐,那些话语径自滚落。

“以前在南洋,好像见过,得十来年了吧,对,十多年了——”

他脸色酡红,醉眼迷蒙,自顾自地沉浸在回忆中的那个月夜。

“深山里面,一男一女,在野地里不干好事,我跟你们说,那男的身上就有这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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