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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亓莞陶做了个梦，梦到了很久之前的事，上辈子的事。

梦很长很长，亓莞陶恍惚觉得他是把上辈子又活了一遍。

……

祁家的生活跟亓莞陶过去在孤儿院的生活天差地别，他有些拘束，拘束的同时又很兴奋，他知道自己抓住了一个绝好机会。

刚来到祁家时，亓莞陶是感激的，可后来，感激渐渐变了味。他觉得自己是个天生的坏种，一面享受着祁钰给予的种种，一面却对她的亲生孩子暗生嫉恨。

亓莞陶对祁鹤好，只是因为这样可以保住他目前所拥有的一切。

但祁鹤跟他不同。

少年孤僻但天真，他的世界很单纯，单纯得容不下一丝算计，亓莞陶跟他相处时，常常会察觉到自己性格的阴暗一面。

亓莞陶恨透了这种不同。

祁鹤的单纯由祁钰供养出来，他生来就已经拥有了很多人一辈子得不到的东西，但却依旧不知足，只是因为得到的关怀不够，就表现得孤单寂寞，好让家人对他更加爱护。

这样一个人，有什么值得别人为他费心的呢？

亓莞陶不知道自己哪来的资格思考这些。

很多很多个时刻，他都搞不清楚自己对祁鹤究竟是什么感情，少年把他当家人对待，一举一动都是对他的亲近和依赖，好像在他心中没人能比他更重要。

不管什么东西，只要有祁鹤的一份，如果没有亓莞陶的，必定会被祁鹤指出。真的只有一份的，也都被他献宝般送给了亓莞陶。

孤僻的少年慢慢对他敞开心扉，亓莞陶有目的地亲近他，换来的是他的真心以待。

他有时候阴暗地希望祁鹤从这个世界消失，有时候又希望永远保持现状，两相对立的挣扎是亓莞陶痛苦的源头，他恨自己做不到完全狠心，又恨自己为什么不能就像表面上那样阳光乖巧。

不管是做到哪个，他都会比现在好过得多。

只有在情绪崩溃的时刻，亓莞陶才能坦然承认心底的羡慕，他羡慕祁鹤的单纯真诚，只要祁鹤愿意，他绝对能比自己得到的喜欢更多。

然而这样一个人却事事以他为主，有亓莞陶在的地方，没人会关注祁鹤。

意识到这样的事实让亓莞陶感到莫大的满足。

他演得自己都要当了真，以为自己真就是个温柔成熟的好学生，好朋友，或许还是祁钰偶尔会在外骄傲提起的一员。

而祁鹤则什么也意识不到，只能傻乎乎跟在他身后注视着他，还真就以为他就像表现出的那样关心他，喜欢他。

然而时间越久，亓莞陶越能意识到他现在得来的是多么不堪一击。

他不管再怎么心思重也碍不住年龄太小，做事还达不到天衣无缝，有很多人可以把他看穿，轻蔑的眼神是轻易击溃亓莞陶的利刃，他在那样的注视下无所遁形，只想远远地逃到最初收留他的那所孤儿院。

亓莞陶觉得他天生就该属于那里，所以才会在得到不属于自己的东西的时候如此痛苦。

他从未对任何人提起的秘密是，祁钰最初打算收养的不是他，是谢意，这个机会是亓莞陶偷来的。

他在谢意提起可能要被收养时表现得艳羡而向往，和谢意走后自己可能会被欺负的害怕，谢意就那样心软了，向祁钰主动提出可不可以收养亓莞陶。即使那时祁钰还未完全确认收养他，他很有可能因此丧失这个机会——一个可能会因此改变一生的机会。

好在祁钰没有生气，甚至还主动提出去看看亓莞陶，而结果也没有让亓莞陶失望，他成了祁鹤的哥哥。

亓莞陶永远也忘不掉他在孤儿院和谢意告别时祁钰看过来的那个眼神，饶有趣味的，好像他是什么很稀奇的存在。

亓莞陶的小心思在那样的目光下根本无处可藏。

那之后很长一段时间，亓莞陶害怕看到祁钰。

后来他害怕看到谢意，因此在谢意来找他时故意装作已经忘记了他，谢意或许看出来了他的假装，或许没有，总之他没有再在他身边出现过。

亓莞陶为此感到安心，为现在的生活没有被这一意外打破。

然而他处心积虑得到的和维护着的一切，却是祁鹤一开始就拥有的，不费任何心思，而他却还在日日为此担惊受怕。

后来对感情有了进一步的了解，亓莞陶和祁鹤的关系开始发生改变，一方心知肚明，一方却尚还在摸索阶段。

那时的亓莞陶喜欢祁鹤看向他的眼神，他为祁鹤喜欢他这件事而高兴，这种喜欢不同于祁鹤之前对他的依恋，要更深更远。

就算拥有的再多又怎样？还不是喜欢上了他这样的人，真可笑。

他这样的人——不是演出来的完美人设，而是不曾在他人面前展现出来的阴暗面。

亓莞陶确信真实的这面有多惹人厌，因此一直竭力去隐藏。

不管是对其他人，还是对祁鹤。

确认关系的那天，亓莞陶问祁鹤“你会喜欢我多久？”祁鹤的回答是永远。

祁鹤对他越发无微不至地好，也更加地黏他，亓莞陶享受着他的喜欢，也渐渐有些沦陷其中。

情窦初开时，恋人的热情是最甜蜜的毒药。他们在无人的角落接吻，那种隐秘而危险的刺激能迅速激发荷尔蒙，房间里互相摩擦出的情动，谢意在他耳边一遍遍诉说着的爱语，种种的种种都让亓莞陶迷失。

他问祁鹤：“你有多喜欢我？我想要什么，你都给我吗。”

祁鹤说：“只要我有的，没什么是不能给哥哥的。”

少年说这话时坦然坚定地注视着他，眼里的热情似一团火焰，能烧尽他所有的不安，第一次，亓莞陶有了触动。

他开始慢慢展露一些真实的自己给祁鹤，少年对比接受良好，只是愈发尽心地爱护他，希望能抚平他的不安。

过往所有的算计、处心积虑在那些日子烟消云散，亓莞陶不再费尽心思想要谋求什么，开始真正地活在当下，像所有这个年纪的学生一样。

那段日子是亓莞陶一生中最无忧无虑的时光，至少没以前那么多虑。

后来他再回想时，只觉得那时是老天开眼，看不惯他一直以为的所作所为，才会降下报应让他恋爱脑发作。

转折点发生在他们的恋情曝光后，那之后他处心积虑的一切都成了泡影，信任过的人也没能给出他想要的答案。亓莞陶觉得曾经的自己可笑至极，也因此，他恨透了那段时光里的自己，包括祁鹤。

他知道自己其实没什么立场去恨，没了祁钰，没了祁家，他什么都不是。

他拥有的一切都是靠欺骗得来的，现在的结果也只能算是咎由自取，但亓莞陶依然控制不住地去恨，想要去报复，去毁了曾经所被他短暂拥有过的一切。

他天生就是这样的坏种。

他或许是喜欢过祁鹤，但最爱的永远都会是自己。

亓莞陶猛地睁开眼，心悸的感觉一阵阵传来，泪水早就浸透了枕头，他这才发现自己竟然在梦里哭了。

亓莞陶靠着枕头缓了会，尝试去回想梦里的内容，却只能想起一片空白。

难道是祁鹤在他之后就紧跟着去世了的消息？亓莞陶想，不然没什么能让他高兴的。

“哥哥。”清脆稚嫩的声音传来，祁鹤敲了敲门，“你醒了吗？早餐已经做好了，我们一起去吃吧。”

亓莞陶听到他的声音猛地一怔，竟然有些分不清今夕何夕，头胀胀地痛，亓莞陶也没那个胃口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