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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途想起拿到录取通知书那天,宋垚站在屋外角落的阴影里同他说的那些话,当时他天真且自信,觉得即便他和江宁川会遭遇困难,那也是外部的困难,没想到宋垚一语成谶,被辜负了就是被辜负了,江宁川的一面之词做不得数。
那两本红彤彤的结婚证,在江宁川给自己找纸笔的时候,他可是看见它们安然躺在桌柜的抽屉里。
为自己的行为做再多注脚也改变不了这件事的本质叫背叛,板上钉钉的事实摆在眼前,你要我怎么相信你的忠贞,爱人同志?
回城后去医院销假,照常上班,又开始忙碌起来,好不容易挤出时间,赵知蔓和王晓声两口子约章途吃晚饭。
临下班时来了个急诊,眼睛肿得发青,鼻子血流不止,被几个警察架着走,于是止血、做检查,同时听那人叫苦连天的抱怨,折腾了一个来小时,听警察同志说这人是个街头混混,敲诈小摊贩保护费,今天碰上个硬的,他威胁人家,人家不吃这套,等他急了拿出刀来比划,人家也跟着急,上去就给了两拳头。
“那是个农民同志,担菜来城里卖,没想到遇上这么个痞子,他说的那口土话我们听着也费劲,现在人还在局里呢。”警察抱怨完,小混混的检查做完刚好回到科室,章途给人开了药,又看着警察把人架走。
吃饭自然是迟了到,章途连声告罪,顺便把这八卦说给小夫妻俩听,两人听得津津有味,赵知蔓感慨:“还是当医生有趣,天天有这么多故事听,姐们天天对着一堆账本,烦都要烦死了。”
王晓声夹了一筷子炸花生,乐乐呵呵道:“我在文化馆,天天眼前不见半个活人,闲都要闲死了。”
赵知蔓打他一拳:“闲不死你。”
章途问:“那你天天上班就为点个卯?不干别的?”
赵知蔓抢答道:“我知道!他折腾他那呢。”
王晓声脸红了,连忙转移话题:“你个大漏勺,哎,老章,说起来你请假回队里,遇着咱们老朋友没?”
章途纳罕道:“谁?”
小夫妻异口同声:“江宁川呀!”
江宁川跟王晓声并不大熟悉,看来是赵知蔓早把这些七七八八的事情交代了个底朝天,看来她没被冤枉,是个大漏勺。章途窘得一连扒了几口饭,忽然想起自己和江宁川的真实关系除了宋垚谁也不知道,他干吗这么慌?
于是他镇定了些许,喝了口水清清嗓子道:“哦,见到了,他过得不太好,前些年结了婚,但老婆去世了,现在一个人养孩子,前两年还摔断了腿。我在想要不要把他接过来看看这腿还能不能治。”他寥寥几句带过了江宁川这五年的波折,讲出来听着确实值得唏嘘,若有恨者或许还会觉得快意,可章途什么心情都没有,出奇地平静。
赵知蔓与王晓声对视一眼,都从彼此眼中看到了叹息与惊讶。
“要能治是该治,早治疗早好。”
“是啊,当初在村里大家都互帮互助的……”
由此,他们又说了其他人现在的情况。这些年委实过得快,各有各的精彩。章途和宋垚是七八年春天开的学,赵知蔓和王晓声是同年秋天进的校园,去年毕业时领了结婚证,宋垚和他们这帮子人的联系渐渐少了,只知道他进了政府工作,郑筱筱则是选择去国外留学读研……
而他,毕业后分配到了一个小医院,整日价坐着耳鼻喉的科室,时而忙时而闲,精神压力没内外科那么大,也还不错。
三人饭毕,赵知蔓和王晓声回家,章途独自走回医院宿舍。
他初到医院,又是单身,年末分房自然还排不上号,因此依旧住在宿舍里,好在宿舍环境不错,以前同住的同事已经结婚搬走,他一个人,也落得自在。
说起来,他去找江宁川的时候没有料到对方居然养了个女儿,原本他还想着两个人凑合凑合住宿舍也还行,但有个小孩儿就不那么方便了。要是江宁川带着小满来了,该怎么安排也是一个问题。
想这么些,他从没担心过江宁川是否会来。
他答应我了要治病的,骗我一次,难道还能骗我途离开前已经把住址和联系方式写给了江宁川,倒也不着急,反正对方就在那里又跑不了,若是不愿来,自己再去一趟,绑也要把人绑过来。
他看待得乐观,却也不想想,要是当真想和人一刀两断,又何苦去为对方的一条腿费这么大的心力?
章途每日的生活由三点一线构成,科室、食堂和宿舍,与读大学时的教室、图书馆和宿舍没什么区别。偶尔放假得闲就去姑姑家看望,有朋友来约或是一个人时就去街上走走,也进电影院看过几场电影,文革期间翻来覆去就那么几部片子,看得人是倒背如流百无聊赖,到了大学才和舍友一同去看了部《庐山恋》。
大荧幕上吐诉爱意的男女主使许多人捂了眼不好意思看,或是有在座位两旁含情脉脉互相对视的。一场电影放完,从闷热的房间走到凉爽的室外,舍友嘟囔着要在夏夜寻找爱情,章途随意地踢着小石子,对舍友的絮语左耳进右耳出,他已有他的爱情,一颗心完全飞到江宁川身边了:在这个夏天晚上,他此时会在做什么?
八零年的这个夏夜,江宁川正在手忙脚乱地哄着一个刚失了母亲的幼儿,在小小的山村的小小的房间的一隅,笨拙地学着如何做一名父亲。
彼时的章途尚对此一无所知。
天气冷下来时,章途接到了一个电话。
队长在对面问:“哦,接通了……喂?是小章吗?川伢子找你,等等啊。来,你跟他说嘛,打个电话都不敢拨号,又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队长琐碎的念叨渐渐远了,电话线遥遥牵连着两端,电话那头的拘谨通过电流传到了他的耳朵里,听来极不真切:“喂?”
“宁川?”
“我、我在。我是想来问问……”
章途直截了当地问:“打算来了?什么时候?”
“地里的事情做完了,家里也安排得差不多,这几天就能来了。”手指在放置座机的桌上划来划去,江宁川轻声问道,“你最近,过得好吗?”
“还不错。”章途说,“来前再打个电话,我好去接你。”
“好。”
“那,再见?”
“……”对面无回音。
章途探询一声:“宁川?”
“……再见。”
“嗯,到时候见。”
“嘟——”的长音从话筒中传出,江宁川端着话筒听着忙音,愣了一阵,直到队长投来疑问的眼神才挂上电话。
“事情谈好了?”
“好了,回去收拾一下就差不多能动身。”
“那就好,”队长似有感慨,拍了拍江宁川的肩“拖着这么条病腿,又一个人带着个娃娃。小章愿意给你帮忙,是个厚道人啊。到了城里好好治病,家里的事就别挂心了,叔替你照顾。我也是看着你从一个娃娃长这么大的,一转眼,你都是当爹的人了。”
江宁川心头一热,情真意切道:“谢谢叔。”
队长摆摆手:“你打小就嘴笨,有你这句谢,什么都值当了。”
大门落锁,小满背着自己小小的书包仰头看着眼前这座小小的承载了她大多数童年记忆的屋子。
这是队上途说要买的是……他展开那张叠得工工整整的白纸,又把步骤默念了一遍。
只要把这些事都做好,顺利的话,一下火车就能看见章途了。
他珍而重之地将白纸按折痕叠好,又放进了左胸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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