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角稍微咧了下,道:“按理说,你新承制,又是朕的长孙,不管是从朝廷还是从长辈角度,都该有所表示。
然事涉安东政策,早在封国之前,朕已经与你爹拟定了分寸,当初的约定,朝廷会遵守,一切依成制,安东也当知足!”
“陛下……”
刘皇帝这样的回答,显然不在刘文渊预想当中,以老皇帝对安东的大方程度,怎么都不至于一毛不拔吧。
然而,刚张口,便注意到老皇帝那冷峻的目光,就仿佛在说:你要跟朕讨价还价?
刘文渊心下微沉,住口思吟片刻,拱手拜道:“安东发展最大的制约,仍在人口……”
大概怕刘皇帝直接拒绝,刘文渊说话都急切了几分,语速快速地将想法道来:“中原道州移民已然困难,臣有意从高丽、日本等国招募男女,前往安东劳作,以补充劳力之不足,希望……”
而老皇帝的反应再度出乎他的意料,那目光中甚至带上了强烈的压迫:“不许!”
……
刘文渊是满怀失望地离开皇宫的,车驾驶上横跨洛水的天津桥时,叫停了御者,刘文渊站在车辕上回首遥望那巍峨的宫城,年轻的面庞上灰败之色已然褪去不少。
眼神中仍有不甘之色,目光则更加坚定了。
而垂拱殿内,在接见刘文渊结束后,刘皇帝让张彬把安东国在秘密条线上的情报整理上呈。
拿着那些刘煦花了半生精力经营所得的成果,再结合刘文渊的表现,老皇帝陷入了深沉的思考……
类父,惠妃求爵
“天道不言,而品物亨、岁功成者,何谓也?”垂拱殿内,老皇帝突然掉起了书袋。
侍候在侧的刘文济听了,立刻接道:“四时之吏,五行之佐,宣其气矣。”
老皇帝又道:“圣人不言,而百姓亲、万邦宁者,何谓也?”
刘文济:“三公论道,六卿分职、张其教矣。”
见刘文济熟稔的应对,刘皇帝老脸上露出了一抹笑容,略带好奇道:“你学过这篇文章?”
“这是王鄯州……王使君早年所作《待漏院记》,徐师傅前不久才讲授过,孙儿因此记得清楚!”刘文济乖巧地答道。
王使君指的自然是王禹偁了,把“西征大政”捅了个支离破碎,本人却安然无恙,已经到陇西上任,作为“罢西征制”的具体执行改革官员之一。
徐师傅,则是集贤殿大学士徐铉。徐铉是与徐士廉一道被赦回京的,并且回到京师,便成了老皇帝的座上宾。作为一个南臣、降臣,又在丰州边塞牧羊、教学了近二十年,徐铉见识可谓广博,集南北之萃,是天下闻名的文坛大家。
至少,多了二十载塞北风雪的磨砺,褪去了江南水土赋予他的浪漫与理想,徐铉在文学上的成就,要大大超过“前世”了,从他这些年的作品也能看出,越发关注现实,关心疾苦。
而有了当年的教训,徐铉也不像王禹偁等人那般锋芒毕露地去推销自己的政策理念,但独善其身是做得很到位的。
而比起当初那种清高孤傲的表现,回京后的徐铉,整个人气质都发生了巨大改变,至少变得接地气了些。再兼这本就是个学富五车的大才士,刘皇帝也终于原谅了他当年“忧怀故国”的罪过。
不过,高官重权是给不了的,年纪也大了,最终赐集贤殿大学士衔,算是高高供起。而更为重要的,是另外一项差事,文华殿侍讲,排名前几的那种,负责皇子龙孙的文化教育。
老皇帝总是这样,恨一个人可以将之挫骨扬灰,欣赏一个人的时候,也是推心置腹。
而此时,听刘文济说,徐铉竟然在讲王禹偁的作品,老皇帝多少还是有些意外的。放在二三十年前,类似这样的政论是不大可能出现在徐铉讲稿上的。
目光落在刘文济身上,这个孙子,从来给他一种踏实的感觉。心中有感,张口便问道:“你知道王禹偁这篇《待漏院记》,主旨是什么?”
闻问,刘文济想了想,方才道:“王使君在强调宰相职权之重,陛下欲垂拱而治使天下安、万事宁,需亲贤远奸去庸,同时勉励宰相,勤政笃行,思贤忧民……”
“这些是徐铉教给你们的?”刘皇帝问。
刘文济老实地点头:“大抵如此。”
微微一笑,刘皇帝意有所指地道:“难道,天下大治,全凭宰相之功,皇帝只需垂拱束手,任其作为?”
对此,刘文济稍讶,思索几许,方迎着老皇帝探索的目光,恭谨地道来:“孙儿以为,江山社稷、四时阴阳,固然需要宰相辅弼,但不能仅仅依靠宰相个人品行与操守,垂拱而治,并非束手不治,皇帝陛下需要对宰相时时监督与鞭策……”
听到这么一番论述,老皇帝再度露出些慈祥的笑容,悠悠然道:“这话是谁教你的?”
刘文济似乎有些羞赧,低着头,轻声应道:“是孙儿一点浅陋之见,如有不妥,还望陛下恕罪……”
看着这个依旧面带青涩的孙儿,蓦然回首,刘皇帝恍然发觉,刘文济似乎从小到大都是这般的低调谦逊,沉稳平和,比起意气风发的刘文涣,刘文济总是显得慢条斯理、温吞如水的。
而这份淡定从容,让老皇帝突然想到了刘旸,需知太子在年少时,似乎也是以迟缓、镇静著称的,只是,这十多年刘旸在政治上展现出的决策力,让人有些淡忘了过去的记忆。
这是,当这父子二人的身影在脑海中重合到一起时,老皇帝看向刘文济的目光自然难免多了些内涵。刘文济仿佛也察觉到了祖父目光的变化,而这也似乎是祖父第一次以这样的眼神注视自己,有些局促地把头埋低了……
沉默了好一会儿,殿中传出老皇帝低沉的笑声:“文济,你也很不错!今后把头抬起来,不要老是低着。”
“是!”老皇帝发话,刘文济自然不敢怠慢,缓缓抬首。
然而,头抬起来,但眼睑却依旧垂下,不知在观察鼻梁还是在看鞋尖,这副表现,也让老皇帝感慨良多。
正欲再说些鼓励的话,胡德走了进来,隔着几步远,躬身拜道:“禀官家,惠妃娘娘求见!”
与嵒脱不同,同为近侍宦官、内侍行首,胡德除了在正式场合,平日里是很少能够贴身侍候。
听其禀告,刘皇帝有些意外,嘴里呢喃了句,便吩咐道:“宣!”
未几,小符惠妃走了进来,也是近六旬的人了,早已沧桑,莫谈韶华,若非那华丽的宫裙、精细的装扮以及与生俱来的贵气,恐怕与寻常老妪也不会有太大的差别。
若说老皇帝与符惠妃之间有多么深厚的感情,又有多少美好的回忆,那多少显得有些矫揉造作。二者的结合,说到底,还是政治联姻,以及早年刘皇帝膨胀的色欲。
不过,一直以来,对于符惠妃刘皇帝多多少少还是有些宠爱的,平日间也多有宽容。
惠妃至,刘文济起身恭恭敬敬地行礼,刘皇帝虽然仍坐着,但姿势看起来端正了许多。
“文济也在呀!”看着刘文济,惠妃面上也露出点慈和的笑容,不过眼神却显得奇怪。
刘文济也是快十六岁的人了,察言观色上也有些灵性,注意到其眼神,识趣地朝帝妃一礼,缓缓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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