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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多久,李昉便显露堂前,脚步沉重,脸上也带着一抹难以化去的凝重。刘旸则亲自迎了上去,拜道:“李师傅!”
“殿下!”见太子仍旧这般亲切的称呼,那嘴角带着的笑容也极具感染力,李昉竟有种受宠若惊之感,赶忙行礼:“冒昧打扰,实属无奈,还望见谅!”
对于此时的李昉而言,太子的这份尊重,也能击穿胸膛,直指人心。能够感受到李昉心绪的不安,刘旸亲自拉住他的手,引其入座:“李师傅这是什么话,先入席,同我一起用膳!”
“谢殿下!”
然而,此时的李昉,又哪里有心思进食,落座之后,也没有平日里的养气风度了,迫不及待地便开口:“殿下!”
“李师傅,不急,先吃点东西!”刘旸止住他。
注视着刘旸那副平静的面孔,淡定的眼神,李昉也不由心定几分,同时,也多了些感慨。当初刘旸少时,他作为太子太傅,是时时教导,结下了深厚情谊,如今十多年过去了,遇事之时,反倒是曾经的学生来教育他了。
君臣师生二人,饮了口茶,用吃了几口菜,李昉也平复地差不多了,方才拱手道:“殿下,今日之事,您也知道了吧!”
“怎能不知!”刘旸表情也凝重了些,说:“这登闻鼓一响,震动半个开封城,午后的士子请命,则震动整个朝廷啊!”
落第士子,登闻告御状,直指今科主考内阁大学士取材不公,对朝廷来说,本就不啻于一道惊雷了。然而,此事消息传开后,事态越发扩大,另外二十多名同样落第的士子,鼓噪齐进,聚集于宫门前,要求还他们一个公道,还是直指今科朝廷取士。
毫无疑问,这已然形成了一股强大的漩涡,处在漩涡中央的李昉,所承受的压力,那是何等巨大。
对李昉不安的心理,刘旸也多少能理解,问:“李师傅可曾进宫面圣?”
对此,李昉老脸浮现出明显的忧色,道:“殿下,我请求觐见,可是陛下拒见,只让人传话,让臣回府等待!”
刘旸虽然没有直接插手此事,但自事发之后,也一直暗暗关注着,这牵动朝野人心的风波中,作为太子,也不可能完全置身事外。
“我听说了,午后陛下亲自召见那武济川,与上告的徐士廉一并考校策问,结果,武济川应对失措、条理不清,相反,那徐士廉则对答如流、举止从容!虽未有定论,但武济川已与那徐士廉一并被控制起来了!”刘旸又吐露出一则更加不利于李昉的消息。
“这!”李昉愁容更深了,焦虑之情,也溢于言表。
沉吟几许,刘旸抬首,一脸肃重地看着李昉,斟酌了下言辞,认真道:“按说以李师傅的品行与操守,我不该有此一问。不过,我还是想问一句,李师傅与武济川之间,是否毫无瓜葛?”
听刘旸酝酿出这么一句问话,李昉呆了一下,但见太子那平静的眼神,顿时起身,躬身一拜:“殿下,臣与那武济川之间,从无往来,甚至直到取定人选之后,方才知晓此人!”
李昉语气坚决,刘旸与他对视了会儿,神情缓和下来,示意他坐下,琢磨了下,道:“会不会是取士的僚属,暗怀心思,存私录取?”
这个问题,值得商榷,但对李昉,仍旧不那么友好。如果是,那么作为主考的李昉,也应担负其责,至少有个督下不严,也代表着朝廷取士,当真存在问题,否则岂有这暗中操作的结果。
李昉迟疑了下,郑重地说道:“殿下,臣可以保证,考试的一切流程,都是依照朝廷制度施行,下面的僚属,不论监考官还是阅卷官,都无徇私授受的可能!”
见李昉说得肯定,刘旸眉头终于凝结起来,轻声道:“那问题又出在何处?”
“所录进士的考卷,李师傅都仔细审阅过吗?”刘旸道。
“臣都一一确认过!武济川的答题,文才出众,既有条理,且切中要害,以臣所见,足以取为进士!”李昉面露苦恼:“只是未尝料到,只因为与臣同乡,竟招至这样的攻讦!”
“我相信李师傅!”考虑了一会儿,刘旸说出这么一句话。
“谢殿下!”听到这么一句话,李昉都快哭出来了,起身感激涕零地道。
“只是!”刘旸话里也带着转折,道:“事情已然闹到御前,事态也越发扩大,轰动朝野,然如何定论,还需等待调查结果!其中出了什么问题,也必须调查清楚!”
“李师傅持身以正,则无惧这些流言与攻讦!”刘旸尽力地安抚着李昉。
闻言,李昉点了点头,但还是不禁叹息道:“事态至此,臣只是担忧会如何收场,士子鼓噪,质疑朝廷不公,臣只怕,只怕……”
刘旸再度抬手,止住李昉,看着他,沉声道:“李师傅!朝廷不会为了一干士子纷扰,就地罪责大臣,也不当如此!公论就是公论,倘若为众情所逼,为了给士子一个交代,安抚众心,便罔顾事实,那朝廷取士之公道,又如何能站住脚!”
“殿下英明!”李昉感动之色愈浓。
听完刘旸这番话,李昉终于确定了,如今的太子殿下,再不是当年那个受他教导的学生了,已然成长为一名足以庇佑羽翼的参天大树。
舆情汹涌,喧嚣纷扰,都难动其心。这份思考,这份气度,正是储君所需要的。
当然,刘旸固然信任李昉的品行与操守,这份信任的背后,除了多年的师生情谊,也有个前提,那就是李昉确如其言,没有在取士罔顾存私。
“陛下既有示谕,李师傅便先回府,此事总会调查清楚,自有公论,也会还你一个清白的!”刘旸又冲李昉道。
李昉见状,终是起身,行礼告退。不过,离开前,又言辞恳切地道:“殿下,臣自认清白,无惧责难,甚至不怕死罪!只是,众毁销骨,若一世清名,毁于此事,臣宁赴死!”
“李师傅言重了!”听他这么说,刘旸起身劝慰道:“且安心,不至于此!”
刘皇帝的考验又来了
因为初归东京,东宫的一应仆属并未全部东迁,人手不足,整个东宫显得有些冷清。月光皎洁,零落九天,挥洒在东宫园苑中,夜色很浓,很是静谧,只有少许的宫灯,照亮着夜幕下的道路。
已是夏时,宫苑之中树木丛生,郁郁葱葱,放眼所望,尽是森森之景,未经细致打理,杂乱的草木显示出野蛮生长的势头。
过去在东京时,刘旸便经常于花苑之中踱步,如今再走,虽有耳目一新之感,但终究是熟悉的。
两名宫娥挑着宫灯在前引路,四名卫士护从在后,声声虫鸣,叩问着心头,朦胧的灯光映照在刘旸的脸上,可以窥探到那一抹凝思。
显然,这抹凝思还是因为登闻鼓案,还在为深陷漩涡的李昉考虑!
不论如何,他是都要为李昉说话的,一个师生情谊,实则早早地便将他们绑在了一起,这一点是毋庸置疑的,也是不必遮掩的。
并且,对于这个老师的品行与操守,刘旸也是相信,再加上方才的会面,李昉的一系列表现,都是很难装出来的。
刘旸学着观人识人,也这么多年,早已磨炼出了一双锐利的眼睛,对于自己的判断,也很自信。
刘旸,相信李昉的清白。而只要李昉是清白的,那么任何人也不能击倒他,只是,三人成虎啊,都不用特意派人去探听,便能想象得到,如今的东京朝野,怕是流言四起,非议不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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