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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观朝臣反应,那颗心很快安定下来。他高看了杨邠的影响力,这终究不是太平盛世,在武夫当道的时代,杨邠这文臣,纵使是开国功臣,其份量能有几何?
抬手捏了捏有些发酸的鼻根,刘承祐现在考虑的,是如何处置杨邠,如何收尾此事。不管如何,杨邠的事,已然掀起了一场政治风波,他可以不顾忌大多数人的想法,然对王章、郭威这些仍我朝廷重权的河东元臣,不免小心安抚。
而王章方才的表现,已然给了提了个醒!
步出崇政殿,王章在殿前停留了一会儿,泛白的面上表情郁郁。
察觉到了天子的用意,王章心情愈加沉重。嘴角翘起一道苦涩的弧度,思及天子所提杨家人的活动,杨邠若当真谋反,他那一家子,只怕早被一网拿下了。
而让自己鞫问杨邠,王章并不觉得,这是在卖自己一个面子……
“相公在想什么?”王景崇恭敬地声音响在耳边。
偏头一看,王景崇面带谄色,落在王章眼里,总觉有股阴鸷之意。并不掩饰自己的厌恶之意,王章以一种嘲讽的语气道:“我在想,王侍郎忠心,世间难得啊!”
表情一滞,目光中的狠色很快隐去,王景崇垂下头,当作不明其意,道:“相公谬赞了,下官实不敢当。身负君命,自当尽忠职守,杨邠逆贼一案,相公若有吩咐,下官必全力以助,不敢怠慢!”
“哼!”只以一声冷哼回应,王章拂袖而去。
同样的,王景崇也冷冷地哼了一声,待其走远后,方才阴阴自语:“老匹夫辱我,杨邠已经倒了,你又还能猖狂几时,呵呵呵……”
皇城西南,靠近武德司衙门的地方,就是大汉诏狱所在,大狱森森,守备森严。刘承祐继位之后,致力于宽刑简政,开封府一直在甄别冤案,清理案狱,而诏狱被用到的则更少了。
偌大的狱所,并未如其字面上给人的感受那般恐怖,环境并不阴冷潮湿,亦未有骇人的刑具,只是安静,静得压抑可怖。
作为入狱前官职最高、权力最大的囚犯,杨邠享受着最严密的看押,自进入这方地界,就没有任何外人得以接触过。
囚室虽不大,但十分干整,只有少许的狼藉,四周是铜墙铁壁,少光。杨邠就默默地待在这儿,眼窝深陷,胡茬乱扬,面容憔悴,身形较从前明显消瘦不少。显然,虽未遭受酷刑折磨,但狱中的日子,始终难熬,尤其对于曾高高在上、大权在握的杨相公而言。
铁皮镶就的牢门被吃力地打开,几缕并不算明亮的阳光如水泄般漏了进来,对于杨邠而言,有些刺眼,下意识地抬手遮光缓了缓,才望见一身官袍直离门前的王章。
注意到王章身后的王景崇,一股子怒意涌上心头,直浮冷面。不过很快收回目光。
嗅着囹圄之中不可避免的腐朽的味道,看着老友,固执地挺拔着上身,与自己对视,虽强撑着,但意态之间的狼狈,却是无法掩饰的。
微微一叹,王章一摆手:“你们都出去,把门关上!”
“相公,此举恐怕不妥吧!”闻言,在后边的王景崇当即表示异议。
“有何不妥?本相要单独审问犯官,王侍郎有意见?”王章淡淡道。
见状,王景崇神情微冷,沉声提醒道:“相公可不要忘记,杨邠可非一般犯官!再者审讯鞫问,自有条制,相公可不要违规蹈矩!”
无视其言语中的警告意味,王章态度强硬:“陛下以本相主此事,我自有考虑,尔无需于此聒噪,退下!”
在王章的强势之下,王景崇亦无他法,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狱吏关上牢门,将自己隔于其外。
然而,在牢门关上的那一刻,王景崇表情变了,变得淡然,眼神闪烁,一点阴险的笑容挂在脸上。
在王景崇看来,这是王章自己将把柄送到自己手上。就此事如何汇报刘承祐,他已然打好了腹稿。王章异状,屏退左右,独见逆贼杨邠,二者密谈甚久……
“兄如此得罪小人,只怕不妥,还需当心!我之遭遇,当引以为戒!”杨王二人的交谈,以杨邠对王章的提醒开始。
杨邠案(4)
“既是小人,防他又有何用?而况,杨兄此间境遇,又岂是区区小人作祟?”面对杨邠的提醒,王章似乎并不在意。
“你是这是话里有话啊!”杨邠抬手指了指外边,语气中无限讥讽:“此言若真传入皇帝之耳……”
不待杨邠说完,王章轻轻地笑了:“或许这诏狱之中,又要添我王某一间囚室了!”
二者对视,短暂的沉默过后,杨邠以低沉的语调打破寂静:“皇帝遣你来何事?”
遭逢巨变之后,杨邠似乎并未沉沦下去,数十日的囹圄生活,并未让他思维生锈,在看到王章的那一刻,就意识到了什么。
“陛下让老臣,审问你的罪行!”王章平静道。
闻言,杨邠坐直了身体,声音依旧沙哑,面上确反显得轻松了:“老夫下狱已久,这暗无天日的囚室却也难熬,正该解脱。王景崇那等宵小,给老夫罗织了什么罪名?”
王章自袖中拿出了一封册页,递给杨邠道:“谋逆,及其余不赦之罪十条。”
闻言,杨邠“哑然失笑”,接过册页浏览起来,神色平静,但慢慢地,眼神还是不禁暗淡下来,:“此贼倒是用尽机心了!”
“杨某下狱,朝中是什么反应?”杨邠问。
“初起波澜,其后平乎静潭。”王章的回答,让杨邠有些失望。
“是吗?”笑意变得凄凉,杨邠将那罪状随手弃在地上,抬首看着王章,道腹心之言:“我尝料想过今日,然至于斯,仍不免感伤,他竟这般急切!”
杨邠嘴里的“他”是指何人,王章也清楚。打量着老友,凄凉的样态令人感慨,叹了口气,说:“何苦呢?陛下虽然年轻,然神武之姿,明主之像,观其胸襟,并非不能容人。若你能早放下心中芥蒂,何至于此?”
杨邠摇了摇头,嗤笑道:“皇帝确有容人之量,然看是何人,是这两年他在朝中亲自提拔的所谓‘英才’!对于我等前朝老臣,只恐早被视为眼中钉,除之而后快!”
说到这儿,大概是情绪到了,杨邠神色终于有所动容,再度提起他引为憾事的刘承训:“倘魏王殿下尚在,断不至此。天子心性凉薄,于我等而言,并不友善,我之下场,便是明证!”
听其言,王章老眉不由皱了下,待杨邠情绪自我平复之后,方才开口道:“杨兄之言有失偏颇,魏王殿下虽则宽厚仁善,然于此乱世方休之际,群狼环伺,天下争雄,再是纯良仁厚,亦不及权谋手段!陛下能力、眼光、胸怀,皆副其位,可堪雄主!”
“这便是你逐渐与皇帝靠拢的缘由?”杨邠突然问王章。
没有什么迟疑,王章点头默认!
摆摆手,杨邠脸上保持着他相国以来固执的高傲,说:“于此囚室之间,我也勿需同你争执此事了……”
停顿了一下,杨邠语气仍带着嘲弄,问:“可知皇帝打算如何处置我这个罪臣?既遣你来,想必已秘授机宜了吧!”
看着杨邠,王章缓缓道:“陛下有言,杨邠乃大汉功臣,必不致谋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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