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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如折公之言,定难军自李思恭始,数十年以来,实力不断增强,据河套之地,占夏绥数州,拥兵数万。尤其是拓跋李氏一族,对党项诸部族的掌控也在加强。”
在刘承祐的目光下,王溥还是简单地说了说他的看法:“以臣之见,定难军的壮大,自是不利于大汉西北边陲的稳定。但是,以我朝如今的情况,对于定难军实无钳制约束之法。定难节度李彝殷已掌夏绥十四载,彼辈若也野望难抑,随时可扯旗作乱,脱离大汉的统治。”
“朕,也正是大患于此。夏州,终究非大汉治下其他藩镇啊。朕平河中之时,李彝殷便引夏州之兵蠢蠢欲动!”刘承祐的手仍架在炭火上,火光将他的手映得通红,热意根本驱不散他的忧虑:“彼时若非朕速平河中,震慑群小,关右恐怕佗生剧变!”
闻言,王溥有些诧异:“据臣所闻,当时不是定难军与延州军起了冲突吗?”
刘承祐直接给王溥一个饱含深意的眼神:“以王卿之灵光眼界,会看不透这浮面表象?”
王溥不由露出一抹谦恭的笑容。
笑意微敛,王溥小心地扫了眼刘承祐的侧脸,略作犹豫,沉声道:“陛下,以夏州的实力,与大汉相比,自是不值一提,然倘若其真反,朝廷也无力制之。大汉如今更重要的,是弭兵罢战,致政养民。即便国家度过此段艰难,朝廷的重心也当放在对抗契丹与削平诸国上……”
观察着皇帝的表情,见他仍作倾听状,只是不动神色,沉沉地吸一口气,以一种劝谏的口吻道:“陛下目光深彻,高瞻远瞩,然定难之虑,实乃远忧,非当下紧要之事啊!”
“你是怕朕分不清主次吗?”刘承祐问。
“臣非此意。”王溥赶紧道。
“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刘承祐朝他扬了扬手,说:“也就是接见折公,话题赶上了。既定之战略国策,朕又岂会轻言更张。”
“陛下英明。”
“以卿之见,对这定难军,朕当如何应对?”刘承祐回坐到御案,悠悠然地问:“朕清楚地记得,当初回鹘进贡,彼辈还夺了贡马!对大汉朝廷,彼辈又何曾放在眼里?”
“陛下当悉加安抚,加其官,进其爵,以保西陲安宁!”王溥肃声道,说出这番话,表情似乎格外凝重。
刘承祐道:“这些都是朕已经做了的!”
王溥声音放得极低:“陛下,若得必要,李彝殷尚未封王……”
平静的目光瞬息之间变得锐利起来,刘承祐盯着王溥:“你的提议倒是大得很呐!”
王溥也是很郑重地禀道:“臣只是觉得,若得西北平稳,些许虚名,不足吝惜!”
刘承祐却很严肃地说道:“就怕他化虚为实!”
看刘承祐这样子就知道,对于封王之事,他显得有些敏感。当然,也仅仅如是罢了,真到要紧之时,莫说一王位,将整个河套乃至河西走廊暂时封给李彝殷,他都做得出来。
说起来,人人都在骂石敬瑭儿皇帝,割地卖国。然而,倘若他能在后续的作为中,稳固江山,北击契丹,收复燕云,恐怕那又是一个传唱千古的“卧薪尝胆”的励志故事了。只是,石敬瑭失败了,且留下一个祸根,注定要遗臭万年。
“高允权与夏州嫌隙益重,几动刀兵,朝廷支持延州,与其相抗,用以钳制党项人,如何?”刘承祐心血来潮,向王溥咨询道。
刘承祐眼神的意动之色几乎化为实质,见状,王溥不假思索,很严肃地答道:“陛下,朝廷若过多动作,只恐反惹得夏州生疑,与朝廷离心。倘若其受契丹拉拢,偏向北虏,两面为祸……”
“说来说去,朕就得受其威胁?”刘承祐微怒。说到底,刘承祐打心底,还是想法多。
王溥默然。沉吟一会儿,还是谨然而应:“以臣之见,对于西北边况,听之观之即可。”
“放任自流?”刘承祐问。
“若夏州与延州冲突加剧,以致兵端,朝廷还当出面调解!”王溥说。
“不提了!”刘承祐甩了下袖子。
面对天子有异于平日,意气满面,王溥难免有些意外。正自琢磨着,如何劝解一下这少年天子,便闻刘承祐沉默了一小会儿后,又忍不住出言:“倘若能引夏州与契丹交恶,借其力应付契丹,朕或可安心!”
提及此,王溥也是两眼微亮,君臣两个顿时就此方面进入深入的探讨,不过,没能议出个所以然。说到底,大汉国力不足,没有多少拿得出手的筹码。
天愈晚,刘承祐为示君恩,留下王溥一道用晚食,之后,方才放其告退,顺带着给了王溥一个新任务。
把陈抟老道给的《指玄八十一章》交与王溥,让他给翻译翻译。
冬至宴
冬至这天,肃静已久的汴宫,难得地热闹起来,尤其汉宫正殿,崇元殿,宫中各司局的内侍宫忙碌于其间,做着最后的筹备与布置。
天子早有诏,欲于冬至日这天,举办一场宫廷宴席,后宫嫔妃、公卿大臣、两衙将帅、轮贵族勋臣以及进京觐见的藩镇节度,俱受邀赴宴。
这,大概是刘承祐继位以来,最“铺张”的一次活动了。他虽然提倡节俭,但在国势初定,帑中尚存薄粮,简单地操办一场盛会,用以联络感情,振奋人心,也是很有必要的。
大汉立国多风云,刘承祐继位这不足一年的时间内也多坎坷,歌舞升平的假象,有的时候也是需要维系的。
刘承祐前有言,旨在臣民同乐,故降诏,东京宵禁闭市时间,延长至子时,以供市民尽欢。开封距离夜不闭市,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市坊制度虽渐有打破的趋势,但为便于城市的管理,此前仍旧严格地执行着。
东京士民对于节日的热情,也远远超出刘承祐的想象,不论勋贵官僚,还是普通的富户贫民,都喜庆节气,着新衣,吃饺耳。冬至大如年。
皇城以北,宣武门侧,一片宽阔的军营,校场、营房、食房、军械库等建筑设施整洁齐备,驻有重兵。
殿前司下属新编铁骑两厢八千余骑,便驻扎于此,与西北侧的侍卫龙捷军一起,共同拱卫宫城。
原本铁骑军的编制为万骑,但碍于将校、士卒,尤其是战马短缺,且顾忌把侍卫马军给拆废了,最终不能足额,即便如此,就马军上,铁骑军也足以同龙捷军分庭抗礼了。
此时军中,只余不足半数的士卒,除了当值军官、孤身以及家小不在东京的士卒外,都被允放休还家。不过营中,也是彩旗招展,平日里肃穆严禁的气氛被冲淡不少。
一车车酒肉押赴营中,堆放于校场之中,驻营的各军,皆出人手,在各自军官的率领下,集中领取。这是刘承祐下诏,由帑藏出财储置办,分赏两衙禁军,矢志不移地收买军心,欲达到君臣军民同乐的效果。
几万在营将士的犒赏物资,又是一笔足以三司使王章肉疼的支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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