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傍晚时分,天色晦暗。万岁殿中,御榻之前,以刘承祐为首,已然跪倒了一片人,各个埋着头,看不清表情。
刘知远躺在榻上,目光黯淡地望着帷幔,俨然已经病入膏肓,在弥留之际。皇后李氏坐在榻侧,手里拿着个空药碗,有些愣神,没有哭泣,只是雍容之上浮现着明显的忧伤,双目微微泛红。
史弘肇、王章、二苏、窦李、郭威、白文珂、冯道……越来越多大臣闻讯赶来。这,分明是一场托孤的戏码。
只是,这一次,不止是那些外臣,刘信、刘承赟、李洪建、李洪信、宋延渥这些宗室皇亲也在列。
隐约间,已经听到了些许抽泣,且慢慢地传染开来。
“哭什么,朕还没死了!”刘知远沙哑的声音中,带着离世前最后的倔强。
此言落,呜咽声最重了。有趣的是,李氏、刘承祐包括刘承勋这三个刘知远最亲的人,没有动静。
“还有谁没来!”缓了一会儿,刘知远问道。
内侍快速地瞄了一眼,答道:“还差杨枢相。”
“哦。”刘知远脑子似乎已经有些不清醒了,喃喃地说道:“听说,他也病了?”
没人回答刘知远,又或者说没人反应过来要回答他这个问题。沉默了一会儿,伴着一阵“撕心裂肺”的呼声,杨邠闯了进来,一下子拜倒在病榻前。就好像,来晚了一步一般。
可惜,刘知远还吊着一口气,强撑着,让李氏将他扶起,盘腿坐在榻上,身上仍罩着被衿。迷离的双眼,扫了眼榻前黑压压一片人,在刘承祐的身上停顿了一下。
佝偻着身子,驼着肩背,刘知远气息不稳,缓缓地说道:“朕以渺躬,侥天之幸,得取神器,入主中原,厥有帝图。胡虏凭陵,虽有拯溺之功,然洎登宸极,时运艰难,急于止杀,不暇崇仁。讨灭叛帅,苛剥甚酷,而致治下子民,饱受兵燹。朕有抚御天下、弭息征伐之心,然沉疴在身,痼疾爆发,天不假年……”
断断续续地,刘知远说道这儿,榻前顿时爆发出了一阵哭声,口呼“官家”不止。身后这些人,不知有几人是真心为刘知远而哭。而刘承祐,红着眼睛,强行挤出了几滴泪,但要让他嚎啕大哭,歇斯底里,却是为难了。
这个时候,刘承勋却是也没能憋住,“哇”得一声嚎了出来,尔后扑到榻前。
刘知远却无暇去安抚幼子了,见殿中吵闹,给了李氏一个眼神。李氏轻轻地擦拭了下眼角,将刘承勋揽入怀中,冲着殿中众臣:“肃静,官家还有话讲!”
一下子,哭泣声小了许多。
缓了缓,刘知远方抬起颤巍巍的手,指着刘承祐,吃力地说:“太子年幼,今后,有赖众卿扶持!”
这算是彻底的托付后事了。
交代完这些,刘知远似乎将所有的精力都消耗完了,让所有人退下,独留刘承祐一人,似有最后的嘱托。
殿中只余父子两人,刘承祐上前,一把被刘知远抓住,竟然格外地有力。刘知远的眼神已经格外地黯淡,对刘承祐说道:“二郎,我不是个好皇帝。你有雄才,大汉江山这副千钧重担就交给你了,替为父,完成那未竟之事业!”
刘承祐没有多话,严肃地应道:“是!”
“传位诏书在你母亲那儿。”
“只可惜,未能见到孙儿出世。”
“也不知,是男是女……”
后半夜的时候,大汉皇帝刘暠,驾崩了,皇城之中,哀声一片。
第2卷 少年天子
柩前继位
万岁殿,已满是灵幡素帐,梓宫靈位就设在殿中。刘知远的遗体被拾掇,香汤沐浴更衣,做好防腐措施后,直接入殓。国初,礼制不全,再加刘知远临亡前有诏,后事治丧,一切从简,勿耗帑藏,勿扰黎庶。不过纵有诏旨,皇帝的丧葬,又哪里真正简单处置的。
没有秘不发丧,皇位继承没有任何疑议,刘承祐以太子监国那么久,朝堂局势总体也还算平稳。
不过,皇帝驾崩的消息,还是以极快的速度,传出宫去,并蔓延全城。对于此,在京官员,不论如何,都挤出几滴泪,嚎个几嗓子,让邻里听到,并且将家中喜庆的器物都收起来,同时命人准备好哀服。
相较之下,东京城中的普通百姓反应则要冷淡得多,刘知远虽是开国之主,却不是什么以“仁慈爱民”著称的明君,实在难让人生起什么惜念之心。再者,皇帝驾崩,帝位承继,那是朝廷文武要去担心的问题。
普通的百姓,除了某些闲的蛋疼的吃瓜群众,有多少人会去关心皇帝生死?当然,也不可能完全无动于衷,自三代以来,新主继位,总是动乱频生之时,就没哪一次是平稳过渡的。
如今的日子虽然艰苦,但总归安稳了这个冬天,眼见着开春了,皇帝没了。谁当皇帝他们不关心,但换了皇帝之后,他们的生计会受到怎样的影响,却由不得他们不去担忧。
万岁殿内,很冷,有白雾滋生,灵柩旁边,置有诸多冰块,这是防腐的必要手段。周边点白烛林立,刘承祐一身孝服,跪在梓宫前,已守了一夜。身体已是格外疲惫,但精神却十分亢奋,根本舒缓不下来。倒不是有多喜悦,只是倍感压力,紧张,乃至彷徨,甚至他自己都不知道,在彷徨什么。
“二郎,你去歇一歇吧。”略带着点哀伤的声音,轻柔地响在刘承祐耳边。
刘承祐摇了摇头:“无妨。”
该有的姿态还是要做的,并且要做足。当然,刘知远对刘承祐,那是没话说的,刘承祐性子虽冷,终非无情,倒是甘愿。
李氏蹲到刘承祐面前,探手在他满挂着疲惫的脸上抚摸了一下,仍旧温柔道:“白日,还有大事需你操劳。娘知你恭孝,但此时,对你父最大的孝顺,便是平稳继位,接掌国政,安抚人心,稳定江山!”
李氏,真的是个坚强贤明的女人,识大体而知本分。
在李氏的劝说下,刘承祐终是起身活动活动。出殿,一阵凉风袭来,用力地揉了揉脸,稍微缓解了一下疲惫。扶着石栏,望着朦胧晨色下,殿宇森森,沉浸在一片哀伤的气氛中。
“陛下。”李崇矩挎着刀,至刘承祐身边,已然变更了称呼。
“孤还没登基,如此称呼不妥!”刘承祐说。
李崇矩立刻变回了称呼:“殿下。”
“情况怎么样?”刘承祐问。
李崇矩这才答来:“东京已全城戒严,诸门四闭,宋巡检使坐镇巡检司,开封府衙下巡吏、衙役也全数出动,保证动乱不发。”
在这最紧要的关头上,刘承祐不可能真就枯待在灵柩前,乱世天下,不可能为了避畏人言非议而被动地等待,反而要积极作为,锐意行动,将局面彻底掌控住。
在刘知远驾崩之后,刘承祐便下了数道命令,全城戒严,全军戒严。以宣武门守李俭为宫门使,禁军指挥向训为皇城使,表兄为宫苑使,并以大舅李洪建率控鹤军巡卫皇城。宫门紧闭,许进不许出,似杨邠等“托孤”大臣,都被圈在宫内,杜绝一切不稳定因素。
“禁军情况如何?”刘承祐问。其他动作都是有必要的,但是禁军才是最重要的,十多万军队稳住了,局面便定下来。
“各军使已奉令归营,约束士卒,史都帅、刘都帅与郭枢密已不间断巡视各军、营,宣慰人心!”李崇矩禀道,又补充了一句:“史都帅,未脱离视线,小底、武节两军,有国舅(李洪信)与孙指挥使等将镇定!”
“唔……”刘承祐应了声,眉头虽未松展,但表情看起来却是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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