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研究员透过电子屏看着监控中的实验箱,实验体的躁动似乎终于在镇定药水的作用下平息,他长舒了一口气,接过助手递过来的咖啡。
助手嘀咕着说:“按道理他不该有这么大的反应,先前他做过基因改造实验,对诱变试剂有一定的耐受才对。”
研究员没说话,皱着眉头翻看着电子屏里的资料。
终于,他从无数个分屏中抬起头:“找到了,鱼的愈合能力是人类迄今为止最伟大的发明,这也是当初何博士为什么在我们和22路研究所之间,选择了22路研究所。”
“实验体特殊,随时监控他的反应,注意维持他的生命体征,死了可不好办。”研究员站起身,脱下自己的实验防护服,扭头看向助手:“6小时后,你替他重新接上注射管,注射基础消炎药水就好。”
——你怎么不自己留这?苦活累活都给我干。
助手扭头看向研究员,埋着一肚子气暗自腹诽,又迫于职级,只得赔笑道:“好咧。”
研究员似乎看透他的表情,淡声道:“这都是最基础的工作,如果这些你都做不好,那你也不用留在这里了。”
待到研究员离开,门咔哒一声落锁,助手才骂骂咧咧地道:“谁要在这个鬼地方!”
“天天跟这堆破深海生物打交道,要我说,把它们变成人究竟有什么好的!上头那个计划根本就不应该存在!我们人类本就资源紧张,还要容纳一批海洋生物,做梦!”
他看向监控屏里奄奄一息的陆长佩,突然怒不打一处来。
“疯了!都疯了,把他变成人还不够,还希望他能正常地像人类一样为他繁衍,要我说,深海生物就该死!”
这已经是他在研究所身边当助理的第六个年头,从陆地最高学府毕业,进入研究所,却始终做着打杂的苦活累活。
更可气的是他那点微薄的薪资,根本不够支撑他的日常花销,可他又不得不保下这份工作,毕竟离开研究所,也意味着他不得不像外面的底层人民一样,食用那些海洋污染变异食品。人类的资源已经太过紧缺,干净的水源、无污染的蔬菜这些在旧时代唾手可得的东西,如今已成为上流人士的独有资源。他读过书,从事着污染物研究,他太明白那些污染物对于人类意味着什么。
而那些上流人士居然还在想着让出一部分资源给那些深海生物?!居然妄想着将他们的卑劣基因掺杂进人类的纯粹而又神圣的繁衍之中?
想到这,他便愈发觉得这是一场背叛种族的实验。
心烦意乱,眼不见为净,助手决定出门抽根烟。
待他痛定思痛,四五根烟过肺,终于在内心说服自己:
不过是拿钱办事,无关种族。
推开门,进入实验室,箱体里那只人鱼正缩在角落,脸上盖着一件沾着血的外套。
他慢慢踱步到实验箱前,敲了敲玻璃,里面毫无动静。
助手打开电子屏,实验室所有用于监测的仪器在这时齐齐传来刺耳的报警声,红色的灯光骤然在实验室亮起。
“warng!!!”“warnig!!!”
“请注意!实验体生命体征已接近临界点!”
“草!老子抽根烟的功夫!”
冰冷的机械女声回荡在实验室,助手心跳了一拍,他慌忙解开实验箱的密码,猛地揪下那件盖住真面目的外套——
下一秒,一枚尖锐的鳞片刺破他的咽喉,他甚至没能来得及感受到疼痛,那枚鳞片就利落的拔了出来。
助手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那条人鱼,他喉间大动脉的血噗的一声喷洒在眼前那张虚弱苍白的脸上。
红与白的交织,更加衬得那张脸愈发妖邪。血腥味开始涌入口鼻,眼前逐渐变成一片血红的模糊,痛,呼吸的每一口,都好痛。
他砰的一声向后倒去,听见同样重重的一声。
“砰!”
陆长佩握着鳞片重重地跌回了实验箱。
身体里的最后一丝力气在干涸,他如释重负地露出了一声轻笑,恍惚间想起,许多年前的一个深夜,墨墨偷偷捡起他掉落的一枚鳞片,然后绕过监控,日复一复地仔细打磨,将他打磨成一把足够锋利的匕首。
墨墨把那枚鳞片送给他,藏进他鱼尾的最深处,然后突然扭头,在黑暗中无比认真地对他说:“小鱼,我们逃走吧。”
陆长佩问他:“逃走会死吗?”
墨墨说:“我不让你死。”
陆长佩问他:“那你会死吗?”
墨墨没再说话。
陆长佩摇头,他不想失去墨墨。
可墨墨又说:“小鱼,我们逃走吧,顺着这里往前游,穿过荆棘海,我们就能回家。”
荆棘海,陆长佩听过那个地方。
他忽然在一阵寒冷中清醒,睁开眼,头顶悬挂的还是一大面玻璃。
他踉踉跄跄的起身,顾不上擦拭自己的满身鲜血,也顾不上自己皮肤上充斥着的鳞片。他要走,要离开这里,他要穿过红色的荆棘海,然后找到墨墨。
墨墨一定就在荆棘海的那边等他。
一路跌跌撞撞,他溜去后院,扑进花丛荆棘,却突然被几双大手按住肩膀,然后一个麻布袋就套了上来。
他胡乱地想要挥动鱼鳞刺过去。
粗壮的手钳住他:“还想往哪跑?!”
无数双手将他往后拉:“我告诉你,像你们这种深海生物,不好好地待在缸里,还能去哪?”
无数唾沫朝着他飞来:“给你口饭吃,你就该学会感恩!”
那扇玻璃又盖了上来,蓝色的水又灌了进来,却并非是海洋的味道。里面掺杂着劣质的香水、迷情的春药,杂乱的气味灌入口鼻与伤口,他已没有泪流,他已哭喊不出声。
他被推上了车,眼睁睁看着那片鳞片离自己越来越远,他又被推向了一片黑暗。
“接下来,让我们掌声有请下一件拍卖商品!尚未开苞的美人鱼一条!”
无数掌声响起。
原来,逃出浴缸,还有别人的床榻,逃出床榻,还有数不清的研究所,逃出研究所,还有任人取乐的马戏团。
墨墨,你看,我们根本无处可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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