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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底前,我去了趟县城,买了笔记本和钢笔发给学生。学校放假,胡老师夫妻留在学校,我背着行李回老家。

母亲瞪眼问我:“你去哪改造了?”

我笑她夸张,照照镜子,糙了,胸脯和胳膊上有汗衫的印子,摸摸下巴长出胡茬,真不错。

“臭烘烘!去洗澡!”啧,她不懂这是男人味!

我闻闻腋下,俩月没洗澡是有点臭,悻悻地跑到卫生间,痛快的洗了半个小时。

七八月的知了叫得最是响亮,围墙外大榕树的树荫下,两个蓝黑的大石墩上躺着两小孩。我舒服的窝在摇椅上,吹着风扇,拿着本教育学书。

“你怎么弄得这么个落魄样。”她翻着我的行李包:“你去哪了?进传销了?”

“我去支教了。”书挡着我的脸:“别动行李,里面有学生试卷还有教案。”

她扬起书生气地砸在我肩膀上,骂道:“臭小子!那么好的工作说不做就不做了!纪恩知道吗?”

我疼得龇牙咧嘴,揉揉肩膀说道:“和他有什么关系。”

“你你你你……”她气得脸涨红,指着我的鼻子半天说不出话。

我给她顺顺气,火上浇油说:“我八月中旬我还回去,这一个半月我跟你下田。”

老太太气得不轻,大骂一声滚。

我拿顶草帽灰溜溜的跑了。

大棚里的黄瓜秧爬上架子,穿着靴子,带着棉麻手套,踩在凳子上,一行行摘。青绿的黄瓜坠着秧子,父亲说,想要什么,土地都会给你。

大棚的闷热与天气的燥热完全不同,一口气提不起来的窒息感。但你不能脱上衣,秧子不长眼,能把浑身划破。

早上四点钟赶集,推着三轮车,车上放着黄瓜茄子和芹菜。早上降大雾,前后看不见人,只能听见车轮滚动,手电将混沌划出个道。

五毛一斤的黄瓜,七毛一斤的茄子,三毛一斤的大蒜,人们吆喝的是生活。

生活就像胡适说的“平淡而近自然”。

宋纪恩来的时候,我正躺在沙发上贴膏药,支教和务农使我的肩膀率先倒下。见到他第一眼,还是觉得心口疼,我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随手套上松垮的汗衫,问:“你怎么来了?”

“我来看看你。”宋纪恩脸上写满凄惨和落寞,他将我放倒,背朝上,揉捏我的肩膀,问:“怎么不回家?”

“回哪?江畔?那是你的房子。”我脸朝着里面,说戳心戳肺的话。

宋纪恩被噎到,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他会说很多情话。不知真假,被他真诚打动。

我扭过头看他,漂亮的唇抿成一条线,手搭在我的背上。

沉默对视,暗流涌动。

我不忍见他这样,起身哽咽地推他:“你走!你走呀!”说话急,唾沫呛喉咙,咳个不停。

宋纪恩见我激动,连忙环住我的背,拍我的胸脯:“我走,我走,你别激动。”拿起一旁的水杯小心的给我顺下。

我咳得逼出眼泪,他用拇指给我擦掉:“我就是来看看你,你别撵我成嘛,让我多瞧你两眼就好。”他说得卑微,眼睛偷瞄着我。

我没再赶他走,也不想同他讲话。

这一个半月他来的很勤快,二百公里的路程来回奔波,十二点还在办公,坐在我家的沙发上,旁边支个小台灯。有天半夜醒来上厕所,他躺在扶着额头打着呼噜,拿了件外套给他披上。他瞬间惊醒,抓住我的手,用力一拽,跌进他的怀里。我没挣扎,他的头发扫到我的脖子,环住我的腰说:“我不结婚了,回来了吧东东。”

我问他:“你爱我吗?”

他毫不犹豫:“爱。”

“我们是什么关系?”

“爱人或者伴侣。”

“那你怎么理解忠诚?”

他沉默了。

母亲私底下问我,你俩闹什么别扭呢?

还有一周就要开学了,我在备课,没抬头说,你不是想让我找媳妇吗?这不是个挺好的机会嘛。

老太太毫不留情点点我的脑袋说,我还不知道你?你爸和你一个模样,一根筋,少忽悠我,到底怎么回事!

我说,哎您就别管了,对了忘跟你说黄瓜涨价了,六毛一斤了。

她大叫一声,小兔崽子不早说!

八月中旬我踏上了返程的路,不过不是我一个人,宋纪恩开了个越野车送我,说是有生意要谈,顺路。

我没戳破他,由着他献殷勤。

临走我妈拽我的袖口小声嘀咕,差不多可以了,我看他态度挺端正的。

远处青烟缭绕,宋纪恩站在车旁,静静注视我。我低头拍拍她的肩膀:“我的学生还在等我。”

八月末,我和几个同事走了几十里的山路家访,搜集贫困生的信息,说到底没什么好搜集的,每一户人家看起来都是一个样——家徒四壁。

墙壁四周糊着旧报纸,油亮的衣柜放在土炕上,火炉上一根拼接的烟管直挺挺捅着棚。

女孩和爷爷奶奶一起生活,我来的时候她背着弟弟坐在板凳上炒菜。她见到我来,羞涩的笑了,乖巧的叫声陈老师。

女孩羸弱的肩膀背着三岁的弟弟,她说:“陈老师,下学期我不去学校了。”

我心里较着劲,与这的贫困较劲:“老师愿意资助你。”

小姑娘眼里带着水,回头看看弟弟摇了摇头。

我感到愤怒,对无能的愤怒。

外面天地刺白,晒得人眼底干涩。一行人沉默的离开,身后传来小周的呜咽声,沿着蜿蜒的小路,我们去下一家。

初三开学,班级缺了很多学生,本来就空荡的教室显得更加孤寂,我们将两个班级并做一个,初三年级只有三个班。

十月份下旬,入了冬,炉子的煤炭噼里啪啦烧的作响。学生的校服破了,女老师拿着针线补了又补,宿舍的玻璃透风,我和几个男老师就用塑料罩在窗户外,给学生准备空的矿泉水瓶。水瓶倒进开水,呲啦啦烫瘪了,学生晚上抱着睡觉。

秋冬交际,阴霾天冷得更胜一筹,我坐在小板凳上就着冷水搓衣服,破旧漏雨的灶房每天烧的水有限制,两个学生打一壶水。

宋纪恩来得悄无声息,一抬头发现他站在我眼前,我往衣服上抹抹手,招呼他进宿舍。拿袖子擦水杯口,沏杯茶水,见他不接,我又说:“这是你那大几万的红茶。”

手冻得通红,发麻发木,手背上多了一道水痕。他握着我的手,低头不语。

“爸妈最近怎么样?”

“他们身体挺好的,就是总提起你,可能想你了。”他声音低哑。

“哦。”

我递给他水杯,他客气地说谢谢。坐了一会儿宋纪恩起身要走,我下意识拉他的袖子:“晚上山路不好走,明天走吧。”说完有点后悔。

“好。”他有点意外。

这大半年,我怕想他,总是不断告诫,希望自己在爱情中能置身事外。

理性告诉我,他不是合格恋人,但是自由意识杀不死我对他爱的感觉。

随着国家清理化解义务教育“普九”债务工作召开,政府对中学的补贴力度加大。园子中学不在首批名单中,但是有个慈善家投资园子中学,因此学生宿舍和职工宿舍进行翻新,一旁的教学楼施工也在井然有序的进行,大量的年轻教师涌入学校,一切都在朝着美好的一面发展,但是就在此时,我被举报了。

因为没有教师资格证,我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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