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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早朝,打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火药味
投石问路
大明的朝臣,向来是翻脸无情的。
尤其是在面对君王的时候。
前世,朱祁钰一度以为,他励精图治,宵衣旰食,听言纳谏,仁慈布德,对这些大臣施恩,那么他们自然也会体谅自己的难处,明白他的苦衷。
然而一场易储风波,让他看的清楚明白。
在这些大臣的心中,君王布德天下,优容朝臣,是本分,而不是施恩。
做到了,他们会交口称赞贤君,做不到,他们会争相劝谏。
他们需要的,是一个没有感情,永远按照仁孝礼义治国的君主。
这个君主,是不能有一点点的私心的,否则,便是不贤,便会使群臣离心。
所以如今,朱祁钰心中其实并不在意,群臣是如何想他的。
这一点,其实朝中的七卿大臣们,都隐隐有所感觉。
天子在他们面前,从来都不掩饰天家之间的真正局面,他们在劝谏天子的时候,也从不会指望什么天家情谊之类的话,能打动天子。
但是,除了他们之外,朝中的诸多大臣,对此其实并没有真正的察觉。
他们天真的觉得,天子好名,好贤名,重礼法,一直在维护天家的和睦。
然而,他们并不清楚的是。
在朱祁钰的心中,早已经分清楚了朝廷和天下的区别!
他需要稳定的是大局,是万民。
天家的和睦景象,只需要让天下万民知晓,便足够了,这对社稷是有好处的。
与此相同,太上皇去土木堡致祭,对于天下人来说,是他们牺牲的亲人子弟得到了正名,对国家来说,是民心的安稳。
有这一点,就足够了!
所以,林聪用任用权宦的名头来压他,朱祁钰心中其实是丝毫都不在意的。
他们心里都清楚,舒良是皇帝的代言人。
所谓闯宫围府,逼凌太上皇,哪是一个太监敢做的?他背后必然站着的是天子。
这些御史要朱祁钰处置舒良,其实就是变相的要天子低头。
为所谓的“天家和睦”低头。
但问题是,朱祁钰要的,从来都不是真正的天家和睦,更不是群臣虚假的奉迎。
他心中所存是万民,系的是社稷。
所以,万民觉得天家和睦,天家就必然和睦。
这也是朱祁钰大张旗鼓的迎接太上皇,甚至不惜自降身价,打算亲自郊迎的原因。
老百姓们,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也不懂得什么政治意义。
他们所看到的,就是轻易不出宫的皇帝,在见到自己的哥哥回京之后,欢欣鼓舞的大张旗鼓去京郊迎接。
看到的,会是天家和乐,亲亲之谊。
这些便足够了!
朝臣们看到的是什么,对于朱祁钰来说并不重要。
因为随着太上皇的归来,双方的矛盾愈演愈烈,这种脆弱的“天家和睦”,迟早会被打破。
但,这些朝臣意见再大,也只是在朝廷内部,影响不到整个国家。
天子固当仁慈,但不能,也不会仁弱!
强行在朝野上下,都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最终只会作茧自缚。
维持朝局的稳定,目的是为了维持国家的稳定。
这一点,朱祁钰一直十分清晰。
就如这一次,土木堡祭奠,对于百姓万民来说,是众望所归,所以他要做。
至于会不会因此受到朝臣的不满,最终会闹成什么样子,那就要看,这帮人能逼他用处何等手段了。
舒良,是一颗试金石,也是一个问路的石子……
真正的交锋,从此刻开始。
殿中的气氛愈演愈烈,科道的官员一个个站出来,但是,主张基本上都相同,绝大多数都是要求严惩,只不过,说话的口气有些比较婉转,没有林聪那么激烈而已。
天子依然没有任何表示,于是,最前头的绯袍方阵当中,站出来一位老大人。
刑部侍郎,周瑄!
他说:“陛下,舒良份属内宫,本是天子家奴,非臣等及法司可以审判,但此事干系重大,群情激奋,若不处置,恐失朝臣之心,故臣斗胆,请陛下宣舒良上殿,与朝臣对质,若果真有胁迫逼凌太上皇之举,自当严惩不贷!”
应该说,这算是态度比较柔和的方式了。
没有直接要求处置舒良,而是要求审明详情,算是小小的退了一步。
于是,殿中安静了下来。
这些科道官员自然是群情激奋,但是也不是傻子,知道如今在保舒良的是天子。
所以,如果闹得太厉害,反而说不定会激起天子的抗拒。
就像周瑄所说的,舒良毕竟是内宦,如果天子硬扛着就是不同意,把人往内宫一藏,他们还真的没有什么法子。
左顺门的那场朝会,大快人心的同时,也惊心动魄。
谁也不想成为,那死在瓦剌一战的巡边御史。
所以,一张一弛,才是真正能够达到目的的法子。
于是,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向了天子。
朱祁钰坐在御座之上,看似面无表情,目光却有意无意的落在了内阁的江渊身上。
周瑄,原为刑部陕西清吏司郎中,是江渊一手提拔起来的人。
江渊入阁后,周瑄接替他,成为刑部侍郎,为人稳重,擅辨问,能察冤狱。
不出意外的话,周瑄就是内阁准备的第一重后手了。
毕竟,身为文臣,不可能真的堂而皇之的在朝堂之上替宦官说话,所以,得迂回着来。
轻轻点了点头,朱祁钰道。
“既然如此,召舒良进殿答问,周侍郎,你来主持!”
周瑄点头称是。
于是,自有内侍下去传旨。
朱祁钰早就料到今天可能会让舒良上殿,所以,他早吩咐了舒良在外等候,所以自然来的很快。
不多时,舒良亦步亦趋的跟着引领内侍上殿,行至殿中,拜倒在地,道。
“内臣参见陛下!”
此刻的舒良,和往常朝臣们见到的鲜衣怒马不同,低调的多,仿佛就只是内宫当中普普通通的一个宦官而已。
朱祁钰的脸色依旧平静,开口道。
“宣府传来军报,说你在宣府所作所为,颇有不当之处,朝中如今的这些大臣,都在弹劾于你,所以朕召你上殿自辩,不必紧张,如实答问便是。”
舒良脸色恭敬,道:“内臣遵旨。”
于是,工具人俞侍郎,不得不再次出列,将宣府送来的军报读了一遍。
待声音落下,殿中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的钉在了舒良的身上。
周瑄暗暗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问道。
“舒公公,军报内容,方才俞侍郎已经读过。”
“在这份军报当中,陶总兵指控你围困行宫,持中旨率众强闯总兵府,言语逼凌太上皇赴土木祭奠死难官军。”
“本官如今当着众臣的面,代陛下问话,这些指控,是否属实?”
内阁存亡在此一役
周瑄的问话口气平平,并没有刻意的针对之意。
但是,仅仅站在殿中,舒良就能够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无数敌意。
这些人,到底哪来的这么深的怨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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