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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尉小心些,还是从来路回去吧。”完颜彝听她改了称呼,越发窘得手足无措,匆匆与妻子道别而去。
完颜宁目送他夺路而逃,抿嘴笑着坐到妆台前,捧起丈夫新赠的铜镜自照花容,心中偷笑道:“妆罢低声问夫婿,画眉深浅入时无,可惜今天来不及了。”流风也跟过来,用一把小角梳轻轻梳理她瀑布般柔亮的长发,犹犹豫豫、小心翼翼地道:“长主,我去煮碗药吧。”完颜宁一愣:“什么药?”流风红了脸,尴尬地道:“那个……是从前仆散将军特地请太医为大长公主配的方子……温补调养,不损身体……”见她困惑地蹙起秀眉,只得把心一横:“长主,咱们来之前福姑姑嘱咐我,万一……天明后务必看着您喝了……”
完颜宁极力思索,终于醒悟过来,羞得连腮带耳一片通红,顿足道:“我……没有!”流风将信将疑,哆哆嗦嗦:“长主,您可得想清楚……”完颜宁脸红得快要滴出血来:“想什么呀……没有!”流风这才信了八/九分,看她这副娇羞神态一如当年帐中偷看“今宵好向郎边去”的小女孩,大着胆子悄声笑道:“那您又挑灯夜读,和都尉看了一夜的兵书?”完颜宁又气又羞地横她一眼,忽然计上心头,煞有介事地笑道:“非也,他昨夜给我讲了个的故事。”
“什么故事?”
“他说昨天有个人见了咱们就闷闷不乐。”完颜宁忍笑打量她的神色,“你想啊,国公府的侍女要出嫁,只要主母点头就行了;可禁苑的宫人要出宫,长主说了还不算,非得有天子的诏命才行,你说他怎能不焦急呢?”流风一开始莫名其妙,听到后半段,已然反应过来,一张俏脸红了又白,拉着完颜宁跺脚急道:“长主!”完颜宁挽住她笑道:“咱们小时候说过的那些话,我都记着呢,定教你们有情人终成眷属。”流风急得团团转:“我不是,我没有……”完颜宁露出儿时的表情,笑得像只狡黠的小狐狸:“我知道你‘没有’,你只是和他一起看兵书……”
流风差点哭出来,赶紧告饶:“我跟他不是什么有情人,也不想成眷属!我就是一时贪玩,让他教我骑马,只学了一个多时辰,没了!”完颜宁见她神态不似忸怩,也收起顽色,柔声道:“你不喜欢他?”流风摇头如拨浪鼓,完颜宁促狭笑道:“你可得想清楚……”流风悔不该调侃这牙尖嘴利又睚眦必报的小主人,哭丧着脸道:“长主饶了我吧!”
完颜宁点点头:“那便罢了。对了,这几天别出去,免得见面尴尬。”想了想,又笑道:“那你喜欢什么样的?我给你留心着。”流风双颊微红,低道:“我是个寻常人,也不想高攀才子英雄,只要有份正经营生,人好些、性子好些,能朝夕相守,平平安安的就行了。”完颜宁听了,半晌没言语,末了,叹息道:“你是个灵透人,依我看,这世上的人,大多不及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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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颜彝回到营中,就听达及保说移剌蒲阿点将议事,忙赶去中军帐,到了才知并无兵事,只是做样子糊弄钦使,不由大是反感。闲扯了一阵子,长公主果然来到,移剌蒲阿得意一笑,带头迎了上去。
完颜宁今日换上了荼色缭绫衫子,凤髻上只系了条金带,脑后插着把小玉梳,比之昨日煌煌盛装,更别有一番清灵雅致之美。诸将不敢直视,尽皆低下头去。
完颜宁也无甚要事,只是甘辞勉励众人,又向两位统帅辞行。完颜彝不料她竟这般匆促,心里极是不舍,却听移剌蒲阿道:“战地危险,长主千金之体,确宜早归。”完颜宁笑道:“阌乡山水雄峻,我本向往已久,只可惜公务匆忙,未能尽领风光之妙。参政可知道,向东道上有什么不可不看的好景致?”移剌蒲阿只道这小公主年轻贪玩,难得出京一次舍不得回去,便笑道:“阌乡南依秦岭,东连函谷,长主若爱关山形胜,倒可以看看。”完颜宁点头谢过,不动声色地向丈夫瞟了一眼,又转头去问诸将。
完颜彝忖道:“宁儿要游赏山川,何需亲自来问?此中定有他意……对了!早上我走得匆忙,她定然还有话要说,所以借口询问风景,约我在途中见面。”想到此,轻咳了一声,拱手道:“长主,此地向东百里乃桃林塞,传说是夸父木杖所化,或可一观。”完颜宁笑了笑,敛衽道:“多谢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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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差行驾离去后,完颜彝向移剌蒲阿告了半日假,带了李冲就要出辕门,回头见达及保低头站着,心里咯噔一下,寻思流风若也有意,将心比心,倒该让他们多见见,便唤了他同去。达及保巴不得这一声,喜孜孜地牵了马跑出来,三人一同向市镇方向而去,过了一个山头,再折向东边官道。
三人策马跑了一个多时辰,道路南侧已是大片桃树,参差绵延数十里,再往前跑了一段,已遥遥望见迤逦的钦差队伍。完颜彝凝目细视,见队中人马俱停在原地,心知妻子定已在林中等候,忙催马进林。李冲想了一想,仍守在道边以防不测。
时值初春,林中桃花含苞未放,桃叶才绽出一点芽尖,疏条低树不阻视线。完颜彝向前跑了不到二里,远远看见个灰衣老者指着山石向他示意,正是宋珪,他在马背上拱手施了一礼,再绕过山石,眼前仍是一片桃树,完颜宁正徜徉其间,一见他便飞扑过来,嫣然道:“果真好景致!等这漫山遍野的桃花都开了,不知会美成什么样子。”完颜彝跳下马揽住她,心忖:“纵然这四海八荒所有花一齐开放,也不及你半分。”只是这话太过轻浮,他说不出口,只低头笑了笑,听她又叹道:“今日不见花开,等来日花开了,我又不在了……”
完颜彝沉吟道:“我记得玉津园和琼林苑里都有桃树,你回去时应正逢花开。”完颜宁扑哧一声笑了出来:“那怎能一样?这里的花自由自在,像足了武陵源,我要是能逃出来,永远留在这里就好了。咱们盖一间小屋子,什么人都不见,只有我和你,那该多好!”完颜彝低笑道:“怎会只有你我?你昨晚不是说,要生十几二十个孩子的?”完颜宁登时双颊渥红,娇嗔道:“你这人也学坏了!”
完颜彝笑着紧了紧双臂,将她搂在怀中,矫首环视,满目草木蔓发,春山可望,心中不由也生感慨:“若得与宁儿终老于此,做神仙我都不稀罕了。”转而想到,桃源可以避秦,桃林却避不了蒙古,他日蒙军铁蹄所至,万树千枝皆化尘泥,心中又是凛然,自觉肩负千钧之重,轻轻放开了她。
完颜宁似有所感,向他凝视数息,另起了话头笑道:“对了,我问过流风,咱们这冰人当不成啦。你且慢慢告诉他,别叫他难堪。”完颜彝点头道:“你放心,我能劝他。”完颜宁眨眨眼,咯咯笑道:“你要讲周姑娘是不是?”完颜彝被她说破,登时发窘,赧然道:“宁儿,我从前的事,尽可以告诉你,不过周姑娘自己有些事不愿被人知道,恕我不能尽述。”完颜宁见丈夫对前缘情逝义在,终身不负,正是光明磊落的大丈夫行径,心中愈发爱重,哪舍得他重提伤心事,挽着他手臂柔声道:“过去的事,都不必说了。”完颜彝也爱极了她的体贴,不舍道:“宁儿,你为何突然回去了?”完颜宁低道:“我原本打算住几天的,倒是流风一句话点醒了我,她说,她想要与夫婿朝夕相守,平安终老。你我已不能朝朝暮暮,这平安二字最要紧,我早回去一天,官家就多放心一分,你也能平顺些。”
说罢,她瞥见丈夫神色黯然,又退开一步,轻巧地转了几个圈,发间金带在正午晴阳下灿耀生光,身上白衣被山风吹得飘飖若举,仿佛就要凌风而去,笑道:“良佐,你瞧我这样打扮好看么?”完颜彝自然不懂女子妆扮之事,只觉爱妻淡妆浓抹无不相宜,笑道:“好看极啦。”她促狭笑道:“你整理文忠遗稿的时候,可读过一阙《南歌子》么?”完颜彝微微一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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