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车马文牒送王妃和周娘子去了南朝。”回雪睁大一双妙目,好奇地问:“长公主去王府时,和周姑娘见过面么?”九娘微嗔着瞟了女儿一眼,笑道:“小鬼头,净想些什么呢?她们不曾见过,长主去王府时,周娘子从未露面,长主也从未去探访她。不过长主私底下托嘱王妃,叫她想法子劝一劝周娘子,回家后不必和盘托出,只说自己做了汉人县官几年妾侍,后来因主母嫉妒被遣出门,千万莫要太过耿直。”元好问惊叹道:“长公主识人之明、处事之巧实在叫人佩服,那周娘子可听劝么?”九娘叹道:“这就不知道了。不过长主叮嘱过王妃千万别提起她,只说是王妃自己的主意,想来周娘子不会太过反感吧。”回雪奇道:“她不吃醋么?为何要这样帮着周姑娘?”驿丞瞪了女儿一眼:“你小孩子家,知道什么酱醋?!”九娘倒未理会,只低道:“一来,长主深信将军,从未将周娘子视作情敌;二来,她待周娘子,也有些爱屋及乌。将军既认周娘子是故友,她过得安泰,将军自然欣慰,将军欣慰,长主也高兴。”
元好问点头叹道:“长主这般气度,难怪良佐倾心至此,他们……”他本想问问他们后来怎样,但很快想起三峰山之战和壬辰年间那场惨酷的灾难,没有再问下去。九娘苦笑道:“后来的事,元先生都知道了。”元好问叹道:“是啊,后来蒙古新大汗上了台,从此金国再无宁日了。”
千山寒暑(一)传信
【九】千山寒暑
欢乐趣,离别苦,就中更有痴儿女。
——元好问《摸鱼儿·雁丘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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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传信
金正大六年八月,拖雷召集蒙古诸王及大臣在怯绿连河畔举行大会,宣布依照成吉思汗遗嘱,将汗位传于窝阔台。窝阔台态度谦和,公开表示蒙古习俗幼子守产,父亲临终前将百余千户、军政大事悉数交与四弟拖雷掌管,他比自己更适合成为汗王。参与集会的诸王莫衷一是,眼看会议将陷入僵局,重臣耶律楚材突然占卜,声称今日是难得的良辰吉日,必须定下宗社大计。其时蒙古民智未开,十分迷信,拖雷迟疑地询问耶律楚材是否可以另择吉日,而耶律楚材一口咬定“今日之后,再无吉日”,催促拖雷立刻宣布新汗王。
为避免兄弟阋墙、国家四分五裂的惨剧,拖雷无奈地同意让窝阔台正式成为新一代的大汗。确定登基日期后,耶律楚材又私下劝说察合台:“大王虽兄亦臣,按礼应拜新君。只要大王带头参拜,其余人也不敢不从。”
新汗王登基之日,察合台领亲族及臣僚拜于帐下,窝阔台宣布父亲成吉思汗颁布的诏令保持不变,并遵照耶律楚材的建议宣布大赦。金国遣使示好求和,被窝阔台断然拒绝,并冷道:“汝主久不降,使先帝老于兵间,吾岂能忘也!”自此,伐金成了蒙古贯彻不移的国策。
八月末,移剌蒲阿趁窝阔台根基未稳,出其不意地收复了之前被蒙古攻陷的泽、潞二州,窝阔台甫一上任便遭此挑衅,更加坚定了灭金的决心,他对内整合兵力,逐步收回拖雷手中举足轻重的兵权,对外按兵不动,任由移剌蒲阿自以为是。
九月,移剌蒲阿在军中设宴庆祝,诸将免不了又是一番恭维奉承,轮流相敬。移剌蒲阿亦一一行酒勉励,语笑往来,好不热闹。行至完颜彝时,移剌蒲阿笑容不改,举杯道:“陈和尚,听说你曾议论我,说国家兵力定被我损失殆尽,真有这事么?”
此言一出,原本喧闹帐中登时鸦雀无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完颜彝脸上,幸灾乐祸者有之,尴尬失语者有之,担忧惧怕者亦有之,侍立帐中的达及保也僵了一僵,暗叫不好。完颜彝却面不改色,举盏一饮而尽,缓缓放下酒杯,泰然自若地道:“有。”
他一口承认,毫无惧容,倒叫移剌蒲阿下不了台:自己若大发雷霆,未免有失风度,越发显得对方坦荡无畏,于是只好作出虚怀若谷的姿态,好言好语道:“我若有错,你应该当面说,不要背后议论。”完颜彝起身拱手道:“副枢所言极是,末将受教了。”
席上高英、樊泽怕他犟头犟脑地当真要开始直谏,忙举杯吆五喝六地打岔,张惠等人见机,也一唱一和地说笑起来。完颜彝暗暗好笑:“他们竟以为我会把副枢的场面话当做真的,也忒小瞧我了。”
十月,移剌蒲阿引军东还,完颜彝虽归心似箭,却担心窝阔台会在冬季大举进攻,力谏不可,仍无法阻止移剌蒲阿的决定。大军号称凯旋而归,一路浩浩荡荡行至洛阳,移剌蒲阿叫来完颜彝,命他领归降人马与忠孝军、合里合军前往许州囤驻,笑道:“你一直劝我不可东还,现在想来也颇有道理,你就留在许州调练兵马,明年再收复几个州县!”完颜彝愕然:“许州在汴梁之南,蒙古在北,驻之何用?副枢若担心蒙军,末将立刻回陕西就是了。”移剌蒲阿不悦道:“我在河南,你却独个儿留在陕西,哪有这样的道理?你既不愿回京,又嫌许州太南,那就在钧州许州之间选个地方,安心练兵吧!”
完颜彝据理争辩几句,都被移剌蒲阿强硬地驳了回来,军令如山,他虽明知上司故意刁难、不许他回京面圣,也只得低头屈服,心下愈发郁闷。到了第二日,其余诸将率军继续东往,他独携两军将士南下,在钧许二州中间的颍水畔驻扎下来,亲自去州府县衙接洽粮薪补给之事,操练之余更仔细筛选降军中武艺出众的士卒,增补到忠孝军与合里合军中。
白天军务繁忙,他尚无暇多顾,到了夜晚四野寂静,辗转难眠,起身立在帐外独对冷月,真个受尽相思之苦,心下长嗟道:“蒙古有了新汗王,战事是不会停了,这次不回京,只怕我往后几年都回不去了,这可怎么办,难道要宁儿一直孤零零地等着我?”他越想越愁苦,情不自禁地抚胸按着怀中的蓉宾图,重重叹了一声。
达及保见状,急忙上前搀住他,苦苦劝道:“早些医治吧,总这样熬着怎么行?!明日咱们去钧州城里看郎中。”完颜彝只得苦笑,摆手道:“我真的没有病。”达及保急了眼,低叫道:“一天不在,也耽误不了什么!您要是实在不肯走开,那就夜里去,一个晚上也足够来回了。”
完颜彝一震,咀着那句“一个晚上也足够来回了”,心下飞快地转道:“汴梁距此不到三百里,快马加鞭一个晚上就够了,我只要见她一面,立刻就回来……不行,我擅离军营,自己持身不正,今后还怎么约束士卒?……可错过这次机会,若我不幸死在战场上,那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想到此,他五内如焚,霍地转身一掌击在树上,树枝上几片残存的枯叶应声而落,转瞬被卷地北风吹散。
达及保见他面色变了几变,神情越来越痛苦,心下着慌,急切地道:“将军,身体要紧呐!您先歇歇,天一亮我就陪您进城找大夫去!”完颜彝挣扎片刻,终是把心一横,低声道:“我要去汴京。”
达及保一愣,以为他要去京城求医,越发慌了神,点头如啄米,连声道:“好,我去找太医。”完颜彝望了望四周,携他走回帐中,低声道:“我身体无恙。此去汴梁,是为见一个人。”达及保大是意外,正要问是谁,忽然发觉他神态窘赧,目中隐隐温柔,心下豁然明白,登时转忧为喜:“原来您有了新夫人?”完颜彝愈发局促,低头道:“不,还不是……”达及保戏笑道:“这次回去就是啦!”完颜彝涨红了脸,忙摆手道:“莫胡说!她是个冰清玉洁的好女儿,我好生敬重!”达及保从未见过他这般窘迫的模样,忍着笑点点头,说道:“那我随将军去?”完颜彝颔首道:“将官无旨不可入京,到了宜秋门外,你帮我进城去送封信,我在城外等你。咱们夜里出发,天明便到,当天就回来,对旁人只说是去许州治病。”达及保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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