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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想要留在园中,但不管他的父王还是皇上都不曾开口,世子只得随侍从回到王府,继续与汗牛充栋的古籍相伴。
世子的内心种下了一种根深蒂固的焦躁。他有三位老师,在智识的意义上比一般的皇子还要奢侈:一位教授文学,一位教授数算和外国语言,一位教授武艺。
世子为了学习数算而略通外语,他的文学先生却严厉地反对他外国的文章。
世子也意识到这是一种羞耻的、不登大雅之堂的行为,但他对先生厌恶的那些讲述自尊与自由的文章并不在意,单单对古代国王的乱伦故事如饥似渴。这必定在礼义廉耻的反对之列,而无关本土或外国了。
后来世子靠着数算先生的介绍结交了一些外国画师,他尤其喜欢受本土影响较少、画的像真人那样的画师,希望这些画师能够帮助他从画像中还原爹爹的容貌。
世子想要掌握敌手的外貌,尽管宫里的皇上他已见过并记得一清二楚,但敏锐的世子察觉自己的敌手并不只是强大的皇上,还有一片浓重的阴影。
他即将要同正守初年权力最大的两个男人作对,死亡让自己的爹爹显得像一片无可匹敌的、巨大的废墟。
令他失望的是,外国画师绞尽脑汁复原出的肖像相当普通。要么就是宫廷画师笔力不足,要么就是外国画师不擅长绘画本土人的相貌。眼前画像中的男子固然英武却无活力,没有夺人心魄的灵魂,不足以成为世子向往或憎恨的对象。
久而久之,这构成了世子内心新的失落,失落又渐渐转成轻蔑。
在朗春园的王爷对儿子心理的活动一无所知,皇上却早在暗中收到了世子与外国画师往来的消息。世子得到画像之后往来渐渐稀疏,皇上就不再留意世子的举动。而这一切王爷都不晓得。
那已是夏天,王爷避在房间深处的荫凉中,为皇上草拟了几道旨意。
王爷年轻俊美,教奴才们觉得痛苦,奴才们有好些日子没有接近过王爷了,王爷的腹部隆起得比怀世子时要早,皇上将他藏了起来。
只有在夜深人静时,皇上才能够从繁忙的公务中抽身。
床上王爷薄薄的衣衫已经不能够遮掩身子的曲线。皇上将王爷的衣带解开,疲惫而怜爱地抚摸正在膨大的孕肚。皇上对王爷肚中的皇子其实无甚兴趣,却对王爷日新月异的模样兴致颇多。
王爷怀到足月,大肚的曲线刚好完美地贴合着身体,增一分嫌累赘吃力,少一分又嫌不够。
这时的季节还不太冷。在屋中,王爷只披一件厚袍御寒,身子因孕中燥热而赤裸,解开袍子即是一重美丽的洞天。
恰逢皇上同外臣大动肝火,生了一场小病。病是不打紧的。皇上登基八年来程归章程。
先帝令十几个王爷龙虎相争,拖到最后一刻才定承继大统的人选,自然有其章法。十九王爷虽安于事外,望着三哥六哥杀红了眼,许多兄弟被今上斩于泉下,见过手足相残血淋淋的场面,不愿轻易将儿子推到火坑里去。
事不由人。眼见两个儿子浑身进了这泥潭,架上去下不来,实乃命运作怪。
“吃饭,吃饭。”王世子歪在椅子上,大剌剌地招呼。
夜晚,七皇子来敲王爷的房门。
“进来。”
王爷正在更衣,贴身的白袍敞着,露出胸前如凝脂的玉白肌肤。
皇子关上门,愣忡了,满脸绯红,垂着眼睛道:
“天冷了,父亲有孕在身,多……多穿些。”
王爷无奈道:
“天底下哪儿有见了父亲害羞的皇子?”
“这……这由不得我。”
皇子顶着嘴,又抬起脸,心一横,捧起衣架上的新袍,踮起脚尖,帮王爷披上。仔仔细细地系了绳子,忍不住瞥向父亲的小腹。
……微微隆起。
他冰雪聪明,不由得一惊。
“……父亲是否早知道了?”
“……是啊。”王爷淡淡回答。
“为何不早请常太医来瞧?若非父亲身子突然不适,难道一直瞒着皇上?”
“皇上操劳的事太多了,我不愿教他心烦。”
七皇子听了,心中一阵翻江倒海的酸意泛上来:
“……父亲为何眼里只有皇上、不曾为自己考虑呢?”他问。
“这恐怕如你所说,也是我的某一种秉性,叫做‘由不得我’。”王爷答道,“你和几个兄弟,都不是我这样的性子,恐怕老天也觉得这性子于人自己不好,不值得传下去。”
“孩儿惶恐。”
皇子差点跪下了。
“起来,起来。”王爷坐到床边,“过来。你既有话要说,不必拘束。”
“父亲靠着吧。”
七皇子取了枕头过来,给王爷垫上。
待一切稍定,他掏出藏在怀里的扳指,神情不由一肃,开口道:
“……儿子但有一问,请父亲示下:儿子——该不该做皇帝?”
十九王爷在府里歇了几天,专门递给他的折子就像雪片般堆了起来。
这些折子定然要给皇上看的。有些阅历尚浅的大臣逢迎王爷,以为将密折递给王爷是一件私底里的事,殊不知王爷这儿压根儿没有什么“私底里”。
王爷的“私”,都是给皇上的“公”。王爷的荣宠长盛不衰,自然是多疑的皇上从不怀疑王爷一丝之故。
那里面又没有一毫做作与私欲。普天之下莫非皇土,王爷心里头是太清楚了。
这日雨后初晴,王爷自觉身子无虞,乘着八抬大轿回了朗春园。
皇上正在书斋里见大臣。王爷进去时,皇上圣体康泰,红光满面,确是没有丝毫老态。
“都跪安吧。”皇上对几名大臣说,转头将王爷接过来。
“……你这几日不在,朕这儿不得清闲。……身子如何?小皇子又如何了?”
王爷淡笑道:“回皇上的话,一切都好。”
皇上握着王爷的腰,脸上难得有了亲切的神情:“朕听常世英说了,你瞒着朕,朕该治你的罪。”
“臣弟认罚。”
“罚的事一会儿再说,”皇上十分高兴,指着案上几样外国使臣送来的物事,“……瞧瞧,有没有喜欢的?哎,也不必瞧了,这些吟风弄月的玩意儿,朕这里用不上,都给你拿回去。”
“——使不得。”王爷赶忙回绝,“臣弟所行皆是本分。前日皇上派来赏的东西,已使臣弟满心惶恐,臣日日在皇上身边办事,要那么多银子有什么用呢?皇上若执意要送,臣就让老大拿到兵部去,充西南的军饷。这些外国物事,是上贡给皇上的御用之物,臣更不能拿。”
王爷少见地说了一长串,字字都讲在皇上的心坎上。这会儿没有外人,皇上便不摆那样子,不硬要送他,而是揽着他上榻,讲起皇子和大臣们的闲话来:
“……你教老大去送军饷,朕还未必放人给你。昨日老五将他从兵部临时借调过来,兼负责寿宴的护卫工作,他干得很好。——方才江延镇过来见朕,你也瞧见,这人傲气得很。朕认为不妥,想找个人将他替了,可是带兵的事,哪就那么好替了的?”
十九王爷于军事懂得甚少,是一大遗憾。他见不得那些血淋淋的场面,亦不能勉强。
六王爷在时,行军打仗,是不须皇上和十九王爷操心的。现在只能皇上独个儿操心了。看来,皇上有意为后人安排靠得住的大臣,在西南带兵的江延镇,大约不合他的意。
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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