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巷子里的纺车声少了好多,大概和王家姊妹一样在庭院看雪。因着初雪至,王葛对虎头的牵挂更重。阿弟现在到哪里了?也下雪了么?投宿逆旅可有取暖之物,有无热食果腹?天寒地冻,他还在诵书么?

王荇已经过庐江郡。

送他归乡的张存郎君年纪二十,是张季鹰族中子弟,就读于太学,三年没回家了,正好借着这机会回吴郡族地。离开司州境后,私营逆旅减少,今晚投宿的驿站几乎被兵士占满,张存出示国子学祭酒的牍文后,驿站态度立变,腾出来两间大院。

下雪了。

王荇站到庭院,用掌心接着丝丝凉凉。张存过来,王荇问道:“张郎君听过雪孩子的传说么?”

是小时候阿姊讲的,他一遍遍听不够,直到跟阿姊说……这个传说里,我愿当那只母兔,只有母兔不会为雪孩子伤心。

反而庆幸。从那以后,阿姊再没跟他讲了。

隔壁院,一中年郎君刚好练完五禽戏,他姓葛名洪,双眸含星,耳聪异于常人,听见院墙另边一半大孩童在讲:“从前有只母兔要出远门,为了哄小兔呆在家不乱跑,就在屋前堆了个雪人……”

“可是母兔回来的时间,比原来想的还要久,小兔每天孤单又害怕,便跟雪人说话……”

“小兔觉得和雪人已是好友了,就言外面天寒地冻,请雪人进屋烤火……”

张存故意惊讶:“那不把雪人烤化了?”

“所以雪人拒绝。小兔这才明白,原来雪人……怕火!”王荇故意用上阴森语气,这回是真把张存、也把隔壁葛洪的念头引歪了。

接下来肯定是雪人起坏心,小兔利用火打败雪人。

等王荇讲到雪人为救小兔闯进火屋,被火灼化、在世间再无半点痕迹时,两位成年郎自愧,但旋即失笑。

因为王荇为附和悲壮结局,紧接着哼哼曲调。可惜他五音皆在五音外,连院里老牛都“哞哞”抗议。

次日,洛阳。

每年的仲冬月,中军之精锐都要集于城郊讲武练兵。步兵间以一步相隔,骑兵间以三步相隔。每阵营十二鼓、一钲。随军鼓,各阵营举旗,旗为前朱雀、后玄武,左青龙、右白虎。

兵阵以持刀楯者在前,执矛槊者在中,负弓箭者在后,数组转换间游龙走蛇,马蹄卷起黄土喧嚣。逢钲响,步伐停。

兵士整齐的喝声横震四野,直冲云霄!

预卒营只有前段时间武比选出的十人,被安排在这场大练兵的边角。桓真位置最好,因为在这十人里,他夺的是首名!

练兵之后是冬狩礼,继而是真正的射猎比试。

飘雪了。桓真随军鼓移动步伐,雪粒凉且密,与他情窦初开的执着滚成一团,热和冷的冲撞使他精神更为集中。

桓真一直在等这场射试。他打听过了,凡射猛兽者,将得陛下几句鼓励和奖赏,年年如此。他是预卒营的兵,倘若在诸营正卒的竞争下射得猛兽,是更值得赞许之事。就算陛下对他上次的请求有提防了,众目睽睽下,还是会按冬狩规则赏他。

他仍不求别的。他要向王家二次提亲,求娶王葛!

有得就有失。冬狩礼上,桓家出了个孽障的笑闻很快传遍洛阳,与桓氏有联姻意向的大族全都得慎重考虑了,还好,廷尉家的嫡子不止那孽障一个。

其实桓真在平州时摔打惯了,根本不惧再挨一顿鞭抽。最可怜的是桓家管事桓田喜,都五十年纪了,满心以为能回洛阳过年,哪知道廷尉派出奴仆,过一半路程后就和他在驿站遇到了,又折回去踱衣县。

王翁跟桓田喜提及的那句“大族梁家”,由奴仆带回述给廷尉桓彝。桓彝这辈子只干三件事,一是巴结皇上,二是扬桓族之威,三是研律学。一听王家把小小句章县梁家跟自家并提,气笑:“句章梁家?就是他安定梁家的嫡子,也不配跟我儿争!”

苇亭。

寻常百姓家在仲冬月,开始加紧伐木积薪、治粪、修造农具,再就是说亲。

本月是乡媒一年中最忙时,哪能谁来请媒都顾及上?当然,贫寒之家正好不愿那么麻烦,苇亭便是如此,互约婚姻的几家亭民报给亭署后,由亭署报到乡媒那,就到“请期”那步了。

进入下旬,降》的夫子病了,王菽三个得以暂时休归。程仲听说阿菽回来了,抱着一瓮煎过的枸杞叶往王家跑,然后傻乎乎的腼腆在院外,和同样傻乎乎的王菽隔着篱笆笑。

这场雪大,有高明夫妻俩、匠徒阿芦和阿蒌,王家再挖一口地窖,并收集雪,把盛满雪的瓮放进地窖,可以延长肉酱、谷种的储藏时间。所谓“秋收冬藏”就是如此。

田家小郎得知王蓬回来了,怂恿着一帮伙伴壮胆,过路王家时大喊:“我阿姊要嫁人喽,我阿姊要嫁人喽。”哼,你阿姊再有本事也没许成亲事,岁数越大越难嫁!

王蓬撇嘴,跟阿艾说:“自家姊从此到别人家了,他竟不难过,还欢喜。”

阿艾笑嘻嘻道:“二兄没发现,换成以前,你肯定过去和他辩了,现在理都不理睬。”

王蓬歪着头琢磨这话:是哩,为啥呢?要说这是读书认字的好处,可夫子只教《急就章》,《章》里不含世间道理啊。

阿艾陪着二兄思考,最后兄妹俩总结,兴许是在葛藤巷听多了左邻右舍的闲言,明白许多矛盾没必要置自己于当中,有些人和事不需放在心上。

391 王荇归家

野山。

大雪覆盖三峰,远处看秩干匠肆,一间间茅棚染白头,一筏筏碓砻浮急流。大小相错的水轮、翻车吱吱悠悠,各类畜车往来江岸,所载有粗磨的麦面、砻过的糙米,一次次碾而成的细面、精米,还有活蹦乱跳的江鱼。

不管人走还是畜车经过的道路,都露着泥土,没有积雪、积冰的泥泞地。江岸边上有一段段的苫棚挡雪,没全覆盖道路,不是就这样算了,是时间紧,还没来得及全部搭建。

灶区也扩建了,有比邻连接的灶屋,也有半敞开式的灶棚。灶区靠着山体的地方,密集排列着日夜运作不休的槽碓。

受寒冬影响,引山而下的涓流断了,改引雪水至碓尾的槽,把剔除了刺的鱼肉砸成酱。秩干匠肆的鱼酱逐渐闻名踱衣县,比别处制的要香浓。其实没什么秘诀,是把提前晒干的虾碎成虾粉,再加少量咸蛋黄调到了鱼酱里。

二十五这天,中军第一批兵士到来,有一百一十一人,全来自牙门军“积射营”。

积射兵最初叫“迹射士”,意思为寻迹而射。

这拨兵士的带队武官是伯长樊驷,出身南阳望族。樊驷的相貌随其名,有双倒八眉,嘴角天生歪,一副见谁烦死谁的嫌弃样。

郡署陪同而来者有五人。武官是门下贼曹傅敞,兵曹史陈承。另有三名胥吏,年最少者是贼曹中史谢奕,年最长者是山阴县都亭亭长邹树,另个虎背熊腰者,是会稽山柀亭亭长李羔。

县署官吏三人,分别是县令桓式、兵曹史陆过、临水亭亭长任鲤。

王葛已知积射将军姓葛,火辎库只有两名主吏,另个负责库舍建筑,姓吴,是军匠。葛将军与吴主吏均还在路上,下月中旬随第二拨兵士来野山。

除了任亭长留在匠肆,郡署、县署官吏都得上山,王葛是主吏,当然也在其中。今天原本还需大批隶臣妾跟随,负责运输物资,因王葛做好了准备,把营账、寒被寒衣全提前运送至营地位置了,所以只要二十个隶臣进山就行。

从山底至怪坡这段路,因有栈道,攀登容易。过了怪坡后,桓县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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