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获得了肯定的回答,沈忱稍稍坐起来了些,打起精神道:“明天还不用去那什么无人岛上,要不要去哪里逛逛?这破地方有旅游景点吗?”
“……”
“嗯?”
“……”
许久都没等到回答,沈忱疑惑着扭过头。季岸垂着头,又睡着了。
他露出嫌恶的表情,只一秒又恢复如常——如果不看那十年的空白期,他其实早都习惯了季岸这毛病。
初中的时候,老师抽空讲一道错题的功夫,季岸就能支着下巴睡两分钟;等老师要说新的知识点了,他又会奇迹般地醒来,顶着朦胧的睡眼,一秒进入学习模式。自习课无聊下五子棋时,沈忱思考下一步的间隙,季岸也睡着过好多次。
沈忱一直都怀疑他是不是在做什么“夜晚的工作”;但这怀疑也在一次集体旅行里打消了。
季岸就是爱睡觉,就像他爱赛博算命。
男人均匀的呼吸声夹杂在引擎声和其他噪声里,沈忱不知怎么就注意到了。注意力这个事实在微妙且不受控,一旦他察觉到了那点声响,那声音便像贴在他耳际一般如影随形。
听着听着,沈忱的眼皮也开始打架。
他手肘抵着车窗框,支着侧脸,不多时就彻底闭上了眼。
从机场到火车站是条笔直的大道,红绿灯少,车辆也少。司机小哥开得无聊,时不时瞄一眼后视镜里的乘客。两名外国旅客各自睡得好香,“该睡觉了”的气氛在车内空间里肆无忌惮地蔓延,司机忍不住打了个长长的呵欠。
忽地,车开过段坑坑洼洼的路,连续好一阵的颠簸。
司机小哥再往后看了眼,高个子的男人倒在了另一人身上,睡得仍很熟;而另一个人局促地靠着窗,微微皱着眉,也没有醒来。
“还说不是情侣呢”,司机心想。
初二的上半学期,季岸突然转到了他们班。
在男生平均身高还只有一米六八的时候,一米七八的季岸站在讲台上,比矮矮胖胖的班主任还高了一截。
“我叫季岸,季节的季,海岸的岸。”
季岸表情淡淡的,没有害羞,也没有局促,看起来像个大人。沈忱坐在最后一排的单人雅座,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个新来的好装。班主任顺手把季岸安排在了他旁边,新来的成了他同桌。
讨厌归讨厌,外向活泼的沈忱秉承着“本地人”的待客之道,还是热情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沈忱,‘忱’是‘热忱’的‘忱’……以后有什么不懂的可以问我哈。”
季岸拿出才领的新书,在扉页上认真写名字:“你上学期期末考试有不及格的吗?”
沈忱不明所以,非常单纯地回答:“有啊,语文,我最讨厌写作文了。你呢……”“我不跟语文不及格的人说话。
“什,么?”
季岸平静地再重复了一遍:“我不跟语文不及格的人说话。”
“!”
尖锐的刹车声袭来,车狂野地一震,昏睡着的沈忱猛地往前一栽,脑袋狠狠撞上副驾驶的头枕。
“……”他揉着脑袋慢慢抬起头——前挡风玻璃外不是无限延伸的公路,而是棵大树。
他茫然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季岸声音沙哑,显然也是因刚才的震荡才醒过来,“what happened?(发生什么了)”
司机晃了晃脑袋,念经似的说了几句本地话,再重新发动引擎。
引擎吃力地响了几秒,像行将就木的老头试图下床做有氧运动,还没下得了床就倒回去了。
司机着急地再次尝试,这次老头直接死了。
小哥回过头,讪讪笑着,用翻译机说:“撞到了树,车坏了。”
“怎么会撞到树的啊?……”沈忱望了望周围,“这他妈就一条直路,怎么撞到路边的树上去的啊……”
他再愤怒司机也听不明白中文,只能可怜弱小又无助地看着他。在国外就是这点很烦,语言不通,让发火都显得没有力量。沈忱骂骂咧咧掏手机,打算用翻译机对司机开火;可就在这时,季岸操着熟练的英文,把他的话复述了遍。
“……”司机窘迫极了,棕色的脸也看不出来红没红;他支支吾吾半晌,终于用翻译机坦白:“……我有点睡觉,不小心,开错了。”
沈忱皱眉,瞥了眼季岸:“这翻译机说的什么玩意儿。”
“他有点犯困,不小心睡着了,反向盘打歪了。”季岸道。
沈忱更疑惑了:“这你都能听懂?我听不懂。”
季岸说:“语文不及格的人是这样的。”
“……那么久的事你还记得是吧?”
“我看你也没忘。”
“我忘了,我不知道,我听不懂。”
他们俩你来我往地斗了几句,司机小哥试图挽回:“我会修车,很快修复。”
他们还在荒郊野岭,一点城市的影子也看不到。面前只有一条长长的公路,两旁都是黄土地、野草和偶尔几棵自然生长的树;再往远眺,是连绵起伏的山,层峦叠嶂,深浅不一。厚重沉郁的乌云压在山巅,看起来随时会有场大雨。
趁司机修车,睡了一路的两人下了车,并排靠着车门抽烟。
就像有无形的隔断似的,他们之间刚刚好隔开一个人的距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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