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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谷禾说完轻咬了下舌头,微微蹙眉,有点懊恼。
域淙侧头看向林谷禾,“哦?”了一声,“我没想过这个问题,”然后扬了扬下巴,示意林谷禾继续说。
林谷禾只能接道:“对我来说,自行车是最公平的交通工具,上坡用多大的劲儿,流多少的汗,下坡就会有多惬意多自由,付出和收获是成正比的。
所以,我喜欢自行车,自行车是生活最理想的状态。
但在现实中理想生活往往会添加层层困难或无法实现的外衣,所以,现实生活往往像爬山,费劲的爬上去,再颤巍巍的爬下来。
你不觉得自行车就像乌托邦吗?
可能会有人说,‘太悲观,上山和下山过程中,沿途的风景不是馈赠吗?’,但我觉得骑着自行车下山时吹着惬意的风,松快的滑行时看到的风景和颤巍巍往下爬时看到的风景可能一样,但两者对‘痛苦’的感悟完全不同。”
林谷禾滔滔不绝,但说完后,心情又沉重起来。
对他来说,公平,公平的生活太难。
林谷禾局促地搓了搓手,虽然是他开口提问,但完全是意外的对话,他也不明白为什么突然说了这些,他从未对旁人讲过自行车公不公平的问题,因为听起来像笑话。
可能在陌生的环境更容易向陌生人——你清楚知道他不会参与进你生活的陌生人,说一些无法向朋友或周围人说的话。
域淙看着林谷禾谈论自行车时,热情的注视自己,眼底闪烁着兴奋的光芒,像旁边昏暗的灯移进了他的眼里,然后,随着讲话的结束,眼里原本闪烁的光,也一并被黑暗吸走了。
域淙倚着灯柱思考了好一会儿,然后站直身体,“老实说,从来没有想过,自行车像不像乌托邦,但就目前看来,它却已经是了,否则我也不会在这里,在路上。”
“而且你的观点很有意思。”
林谷禾愣愣地说了声“谢谢”。
直到域淙回答,林谷禾才意识到,此刻站在他面前的无论是谁,他的倾诉,是期待被回答的,或者说,是期待被认同的。
林谷禾第一次从域淙嘴里听见他吐那么多字,而且对于一些看法还有那么一点共鸣的意思,心里有点惊喜。
他终于知道自己对域淙的态度违和在哪里了,是渴望——渴望在陌生的环境陌生的语言有相伴的朋友,是勇敢踏出一步却被拒绝的恼羞成怒。
上小学时,林谷禾渴望有同伴,时常将奶奶买的零食藏起来带去学校,小朋友们看在零食的份上偶尔带他一起玩儿,但却是在他们都不乐意扮演的游戏角色时才会想到他,比如让他跪爬在地上,一个个从他头顶跨过,然后笑着念“跨过霉,不倒霉”。
但林谷禾不在意,他可以一直站小朋友旁边看他们玩儿,等他们被家人叫回去,自己才乐颠颠回家。
一次,院里的小胖子从栏杆上摔了下来,哇哇大哭,林谷禾跑过去扶他,他不如林谷禾高,但快有两个林谷禾那么胖,他一把将推开林谷禾,“走开,杀人犯儿子”,然后接着嚎啕。
哭声引来了家长,家长将小胖子从地上提起来,扯着他的衣领将他拎回家,林谷禾局促地站在旁边,家长瞥了林谷禾一眼,骂骂咧咧边走边揍小胖子,身后远远传来,“让你别跟他玩儿,听不进去是不是,衣服脏成这样,老娘洗衣粉不要钱是不是!”
那时候他就知道,讨好,是交不来朋友的。
成年后,在异国他乡,在每时每刻想放弃的同时,潜意识里也想要有人拉住那头的绳。在他自己都还没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伸出手。
而此刻,域淙伸出了手。
林谷禾直视域淙的眼睛,突然出声,发出的声音隐隐颤栗,“我想和你成为朋友。”
域淙帅气的脸,仿佛裂开,张了张口,没发出声,隔了很久才问道:“哪种朋友?”
林谷禾仍然直直注视着域淙的双眼,那双原本盛着无所谓的多情眼,此刻却像水一样沉沉静静,林谷禾语气坚定,声音却轻轻,像无声的誓言,“同行的朋友,你想放弃时我在你后面,我想放弃时你在我后面的那种朋友。”
域淙一时无话,他没有看林谷禾,视线从对面的路灯转向了对面亮着各色灯的建筑,没看出所以然来,他叹了一口气,“你的路和我的路一样吗?”
“啊”,林谷禾泄气,是酒精的作用吗?他都不知道域淙要去哪儿,欧洲那么大,线路如此多,他却莫名其妙说同行。
林谷禾隐隐期待,“我我要途径希腊,去德国。你呢?”
域淙将息屏的手机放兜里,双手插进裤兜,酷的没边,“好吧。”
林谷禾惊呼,“好吧?”
域淙面无表情,挑眉看着林谷禾。
林谷禾笑开来,“那你去哪儿?”
“荷兰。”
荷兰与德国接壤,两国之间有共同的陆地边界,那么林谷禾去德国,一定会经过荷兰。
域淙从兜里拿出手机,取消了订单,“回去吧。”
“回哪儿?”林谷禾歪着头问他。
域淙转身往前走,头也不回,边走边说,“你住哪儿就回哪儿去。”
林谷禾站在原地,一脸茫然,提高音量,“不是去吃饭吗?”
域淙又向前走了两步,随后站定转身,皱着眉看林谷禾,显然不耐解释,似上火又似无语,“既然要做朋友今晚还吃什么饭。”说完大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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