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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还记不记得,从前在崐仑的时候,你学东西总是很着急。”说到这里,沈怀霜也像陷入了回忆中,他声音放缓,一如从前,“那个时候,我就劝你,要你不要着急,总有想得明白的一天的。”
“这件事也是一样的。”
“你总有一天会想得明白。”
“我说分开,其实是打算留给自己一点时间,我也不知道自己这些年到底是怎么想的。所以我才对你说,我想和你停一停。”
情绪汹涌又激烈,他们又稀里糊涂地抱在一起,也不知道是谁的衣带先落地,幕天席地,沈怀霜躺在石桌上,他闭上眼睛。
反正事情已经乱成一团。
他也不想去想这件事了。
庭院里紧闭着冬雪破冰,哗然而激烈的激越水流,像是藏住了一整个冬天的汛期。
最原始又纯粹的冲动撞在一起,沈怀霜偶尔也会流露出之前的模样,他随和、耐心,又很愿意去迁就对方,就好像他们之间根本就没有发生那场意外。
泪水模糊间,沈怀霜抓紧了钟煜的手腕,手背青筋凸起,他吃力地睁开眼睛,凝在眉下的汗水在晃动。
“子渊,像之前那样。”
“可以那样对我。”
钟煜就在他眼前,习惯性地伸出手,全身只有手上的动作是温柔的。他会耐心地擦去沈怀霜额上的汗,抬起沈怀霜的后背,让他不至于被桌子碰得太厉害。
可这一下托得杯水车薪。
沈怀霜睁开眼,靠上去,额头抵在了钟煜下巴上。他贴得很紧,又随着钟煜额头移动,两人的额抵靠在了一起。
幕天席地,他看到了天上的群星摇晃,纷纷扬扬地好像要坠在身上。
浪潮一阵又一阵,不会停歇,滚滚而来。
钟煜求他要多少,他便给多少。
取之不尽,源源不绝。
他惯会给钟煜留下刻骨难忘的记忆,就像他在他年少时做过的桩桩件件,仅仅用这一个晚上,就让钟煜用余生都去怀念今夜的这一场盛潮。
盛潮之后。
送君从此去
到了沈怀霜离开那日,钟煜是被一阵风铃声唤醒的,他从梦中醒来的刹那,恍然觉得自己还在梦中,凝神听了一会儿,才听清那阵清透的铃声响在他的耳畔,声清而透,柔和地缠住了他。
钟煜顺着朦胧的视线望过去,缓缓睁开眼。
沈怀霜卧在床头,他分明是醒了,却也没起来。乌黑的发丝铺展在床侧,墨色淌在白衣上,他伸出手,轻轻地转着手里的铃铛,又坦荡地露着臂膀上弄出来的痕迹,好像也并不在意这样一件小事。
叮叮。
铃铛青色的流苏在沈怀霜手里前后摇晃,声音很轻,还是他昨天从箱子里找出来的。
沈怀霜晃了一会儿,察觉到钟煜在看他了,他转过头,道:“我声音弄太响了?”
沈怀霜眼神也是清明的,和钟煜对视之后,他又不自觉地收起清水铃。
“我正好也醒了。”钟煜侧卧在他身侧,他伸出手,转过沈怀霜的发丝,绕了两圈,他又把手递过去,掌心朝上,朝沈怀霜勾了勾。
他转念想到沈怀霜不会靠过来,又改勾手为揽:“让我再抱你一会儿。”
叮叮的风铃声又响起,风铃的流苏拖曳在床上。
沈怀霜靠在钟煜怀里,没有开口,他的额头靠在了钟煜下巴上,枕在了钟煜的臂弯,一时间也什么都没想。落入的怀抱很暖,靠久了又让他觉得像个暖炉,风铃明明没有了声音,可他好像又听到了一阵阵风铃声。
沉默中,时间好像变得很慢,沈怀霜听见钟煜的心跳,他从一到十细细数了好几拍。数到了一百,他靠在钟煜身上,又选择了沉默。
沈怀霜不知道数了多少下,最后他数错了拍子,抬起头,摸索过钟煜的眉眼。
指节落在钟煜额头上,漆黑的眸子就在掌下,长睫眨动时又顿了顿,让他觉得很痒。
所有的声音都停止了,只剩下了他们呼吸的声音。
钟煜贴上时愣了下神,又看到沈怀霜对他道:“子渊,珍重。”
钟煜握着沈怀霜的手,低头,缓缓对沈怀霜扯出一个笑:“你也要一样。走吧,我送送你。”
从青山上下来后,钟煜陪着沈怀霜站在他身后,草场上,有很多送别的人。送别时要折柳,秋天是柳树都黄了,再不如春时碧绿。
钟煜拂过头顶上的柳条,手上抓了抓。
他已经没有再送沈怀霜柳条的意义,而他送柳的这个人也不会再回来。
可钟煜还是折了一段柳,捧在手里,踌躇着要递出去时,亮如银雪的剑碰在他手上,佩剑上青色的剑穗晃动。
秋风起,满目萧瑟。
光斑穿过柳树,碎碎落了满地,周围满是送别的人,手中拿着包裹和果点。
沈怀霜垂眸,抬手取过无量剑,抽了出来,又合上道:“这是我在师门时师父传给我的剑。如今这把剑,我也留给你。”
钟煜望着他:“这是你的剑,我用不着。”
剑握在他手里,剑穗随风荡漾,沈怀霜身上穿着钟煜给他的白衣,衣衫飘荡,翻身上马道:“你是我学生,我也就留给你了。”
钟煜颦了颦眉,从剑身上取下剑穗,牵过沈怀霜手里的缰绳,把玉放回了他的掌心:“剑穗就是给你的,你收着吧。”
那个剑穗还是钟煜当年在崐仑时用光了所有的灵石,买给沈怀霜买的。剑上的剑穗有防身的效果,足以抵挡化神以上的修为。他知道沈怀霜用剑无人出其右,可他还是会担心他会受伤,担心别人从暗处捅刀。
沈怀霜取过剑穗,手攥缰绳,挥起长鞭,颔首而去:“走了。”
白衣飘荡,他徒留给钟煜一个天地间的背影。
钟煜抱住剑立在原地,直到眼前再看不见沈怀霜的身影。
天地之大,四周寂静。
一切都好像回到了他还没有认识沈怀霜的时候。
世间独他一人。
在钟煜习惯了沈怀霜那么多年之后,他终于又变成了一个人。那个时候,他也是这样站在青巷口,看着沈怀霜与他道别。
长道上,沈怀霜骑马上了灵气缭绕处,他想着要抽剑,下意识地望自己腰侧一握,又从乾坤袖里取出他年少时用的剑。
那柄剑上缠绕青丝,剑鞘瞧得出是有些年头了,白银色剑鞘如故,看得出剑主保养得到,抽剑后,剑身崭新似白雪。
那是他刚入玄清门下时元白道人给他的剑。
这把剑叫忘生,巧也巧得是,它和钟煜的平生剑名字很像,它们颜色截然不同,剑意却一样汹涌。
白光爆涨,剑尖立在沈怀霜眉心,再睁眼,长剑如注入汹涌灵力,脱手后立在沈怀霜足尖下。
忘生如日行千里的旧驹,它虽有了些年头,剑气依旧汹涌,载着沈怀霜稳稳地回了崐仑。
崐仑山上,沈怀霜低头,略过高峰处。
最是离别时,他最不喜欢道别。
因为好像不说,就如同他从来没有离开过。
忘生剑带他飞过听山居的居处,山上红云树开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种下的。
沈怀霜目光略过,飞往玉琼峰顶,收了剑。他在玉琼峰独自留了三个月。
这三个月闭关,他什么都没有想。
偶尔,他也会想到玄清门的旧事。
偶尔,记忆中也会添入另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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