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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又不说话了?”钟臻望着他,“小深,喜欢什么就要表达出来,而不是闷在心里。”

说实话,他纳闷自己为什么总是这样,越是喜欢就越觉得不安,生出喜欢的心思的那一刻,即将失去的恐惧就如潮水般将他席卷。所以他从不说自己喜欢什么,只要他不说,就不会失去了。

倘若真的失去了,因为他不曾承认喜欢,也有没有理由感到伤心……

“怎么又不说话了?”钟臻停下脚步,抓住小狗的后颈,即将将小狗从他怀里拉走一样,“小深,你喜欢这只小狗吗,想要养它吗?”

“喜,喜欢的……”小傻子终于松口,直面自己的心底。

“我喜欢它,想要它一直跟我们在一起。”

松手,微笑,钟臻转身继续向前,“那就把你的狗抱好了,他要是突然跑掉了,我可不会帮你找。”

小傻子在原地呆了一阵,直到怀里的小狗发现一个主人已经走出好远,担忧地嗷了一声,他才倏然清醒。

“阿爹,等等我呀,阿爹!”他赶忙朝着钟臻跑去。

担心整月有雨,来不及准备年货,今天集市上的人特别多,都是来为过年置办物什的。

小傻子抱着狗坐在竹篓旁边,看着里面的鸡越来越少,偶尔也帮着算算账。

小傻子总是能将一盘乱账理得十分清楚的。

午时,太阳照得身上暖洋洋的,小傻子和小狗同时犯困,脑袋一顿一顿地打盹。

过了一会儿,他感觉有块阴影挡住了太阳,他听到钟臻讨价还价的声音,熟悉的气味来到他身边,打开竹篓,拎出一只不停蹬腿的大公鸡来。

“就这个了?”

“诶,就这个吧,这腿儿有劲儿,帮我拔毛放血啊。”

“那是自然,”钟臻抽出身后的菜刀,揪着鸡的脖子,放到案板上。

这是今天卖出的第一只要求放血的鸡,小傻子懒洋洋地眯着眼睛,望向阿爹。

哗嚓——手起刀落。那只鸡死到临头,竟然剧烈挣扎了一下。

一抹鸡血凌空挥洒,哗啦——在墙上划了一道,最后一点下坠,落到小傻子的脸上。

他的视线瞬间被猩红覆盖。

他忽然看到一个头戴玉冠、身穿龙纹长衫的男子从金座上跌落,不断吐出的鲜血染红地面,顺着金座的台阶慢慢流淌至他的脚边。

还是“阿兄”,手持长剑,大喊着朝那男子刺去。他们周围站了许多人,竟无一人出面制止,所以最后只能是他来。

“阿兄!”他听到自己喊着,张开臂膀,挡在男人前面,“阿兄,万万不可!”

“小深,阿兄已经不能回头了。”阿兄差人将他架起,拖至旁殿。

他睁着眼睛,眼前仍是流到他脚边的血。

他听到剑刃刺入□□的闷声,他听到有人宣布“皇上驾崩”,他听到百官满堂,恭迎新帝,然后他被人捏着脸颊,又塞了一颗药丸。

他闭上眼睛,将药丸吞入腹里。

“小深,小深?”钟臻轻拍他的脸颊,“小深,醒一醒,你被梦魇魇住了,快醒来……”

“阿爹带你去吃羊汤!”

小傻子睁开眼睛,确认眼前的人是他的阿爹,这才放下心。

钟臻也擦了擦汗,“还是羊汤管用啊,一说羊汤,你就醒了。”

“阿爹,”小傻子晃了晃头,“阿爹,我睡了多久?”

钟臻低头看了看自己的两只衣袖,选了比较干净的那个,揪在手里,擦去他的眼泪。

“你睡了三刻吧,不是很长,但你一直在哭,吓坏我了。”

小傻子坐起来,把掉在地上的小狗重新捞入怀里,“鸡呢,杀完了吗?”

“早杀完了!”钟臻掂了掂空空的竹篓,背到身后,“走吧,信守诺言,阿爹带你吃羊汤去。”

小傻子摇摇头,“不了,我想吃羊汤了。”

“怎么又不吃了?”钟臻不解。

“新春伊始,万象更新,阿爹该给自己买件新衣服才是!”

“啊?”钟臻咋摸着这话,哪个老百姓能每年都买新衣服呢?

他再次确定,小傻子出身不凡。

钟臻问:“小深,你还记得你的其他家人吗?除了阿爹,你的阿娘,或者你的兄弟姐妹,你还有印象吗?”

小傻子怔怔地望着阿爹,心里也是一阵错乱。

其实不光是方才以及昨晚,最近他的意识里总会突然溜出一些没头没尾的片段。

他总是晃神,依稀间看到层层叠叠的金色屋顶,他看到太阳从最东边的金顶间升起,从最西边的金顶间落下,他曾无数次的走在这中间的空间里,却从没看过太阳从屋顶落下后,究竟去了哪里;太阳在屋顶里面升起前,又是什么形态。

他记得身边总有个人陪着他,他叫他“张公公”。张公公会检查他写下的每一个字,画完的每一幅画,然后事无巨细地问他,为什么这么写?为什么这么画?有没有什么含义,是不是有谁想要拉拢他?

他记得自己总要吃药,磕头,看人脸色;这么多人里面,只有夫子对他最好,时常夸他聪明。

然后突然有一天,他在花园里玩,听到扑通一声。

后来听说,那位夫子投井而亡了,原因不明。

他时常意识到自己很危险,也时常觉得自己幸运。他不理解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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