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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金明坐在屋内朝着惊蛰招手,那模样瞧着红光满面,也不知是有何事,叫他这么高兴。

进了屋后,惊蛰发现原本摆着棋具的地方,换了一套棋具,仿佛都是玉石做的,瞧着那叫一个光滑圆润。

惊蛰扬眉:“掌司是去哪里淘换的?”

姜金明笑呵呵地说道:“是云奎那臭小子送来的。”

惊蛰跟着笑:“那他可真是有心。”

姜金明招呼他在对面坐下,那炫耀的心思流露于表,竟是刚拿到手就要用了。

热茶停在手边,惊蛰看着这套漂亮的棋具,叹了口气:“可惜,偏是咱们两个臭棋篓子,当真是辱没了这棋具。”

姜金明很不赞同地摇头:“正是我们这样的人,才会珍惜。要是那些厉害人,这拿着的到底是石头,还是玉石,哪里值得在意?”

惊蛰笑了笑,这倒也是实话。

只有他们这些初学者,才轻易为外物所动摇。

两人啪嗒啪嗒开始下棋。

姜金明只凭感觉,惊蛰最近略读过几本棋谱,好歹知道点规则,两人磕磕绊绊地下,也就是个半斤八两。

“惊蛰,听说,最近你那杂务司,可是热闹。”

姜金明慢悠悠地下了一子,把惊蛰的棋吃掉了几颗,心满意足地笑起来。

惊蛰总觉得姜金明走得不对,不过管他的,他也跟着下了一子,然后道:

“都要过年,反正事情也都快忙完,就让他们随意些。”

杂务司是最早挂起灯笼的地方,也早早就将各处的屋舍清理干净,那处一派活力,与其他地方相比,就有些不同。

姜金明斜睨惊蛰一眼:“你这人做掌司,就跟你做人一样,都讲究以诚待人。”

“姜掌司从前,不也是这么教我的吗?”惊蛰笑着说道,“若非是你,来复的腿,可不能下地。”

“可他,不也疏远了你?”姜金明挑眉,“你与我行事,看着相同,实则还是多有不同。”

“他不过是,把我,也当做了姜掌司。”惊蛰轻声道,“他若不愿,我也不强求。”

姜金明呵呵笑道:“那也不只是如此。”

惊蛰待人以诚,太过温良,叫人亲近,在他地位一朝变化时,也容易招惹妒忌与疏远。

像姜金明这样看着温和,实则一点就爆,谁都知道他的爆竹脾气,反倒让人觉得他不好惹,就算在他爬上高位,多的也是巴结的人,而不是疏远。

“因为他们知道,就算得罪了你,你也不会给他们穿小鞋。”

惊蛰苦笑:“难道姜掌司就会?”

“我会。”姜金明自得地说道,“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惊蛰斟酌着下了一子,摇头道:“我不觉得我是在以德报怨。”

“那何为?”

惊蛰想了想:“我顶多算是,以直报怨。”

和姜金明的闲谈,倒是让惊蛰想起容九,他对此,却是怀着一种更为偏激的态度。

不只是要以牙还牙,更是要以十倍,百倍的力度还给对方。这种凶残的观念,也不知道容九,到底是如何养成……就好像,他长成的过程,总是危机四伏。

惊蛰敛眉,看着姜金明再一次吃掉他一大片,总觉得还是哪里怪怪的。

这棋能这么下吗?

姜金明不管,他照下。

“管他报不报,你小心被人蹬鼻子上脸。”

惊蛰扑哧笑了起来:“怎么连姜掌司也这么说?”

“还有谁?”

“廖江他们几个。”

姜金明沉默了会,又道:“不过,如你这样,倒也不错。只不过,他们也看错了你。你这样的人,看似温凉的骨子里,总是藏着一点血性。”他瞥了眼惊蛰,眼底有些凉意,“说着要避开麻烦的人是你,可一旦遇到麻烦,哪怕遭遇陷阱,你或许,才是那个一往无前,都要趟过去的人。”

惊蛰挑眉:“姜掌司怎么说话,总是一阵一阵,又不相同。”

“我在这直殿司这么多年,也算是扎根下来,颇有薄面,来往皆宜。可我要是出事,你猜会有谁救我?”

惊蛰:“直殿司的人?”

“事实是,除了云奎外,谁都不会。”

哪怕是惊蛰,都不可能会舍命救姜金明。

他们这看似融洽的关系,从一开始就建立在云奎和惊蛰是朋友的份上,而后,姜金明待惊蛰这么友善,也不过是看出他的利用之处。

这份友善,从一开始就掺杂着利益。同样的,惊蛰在成为掌司后,也回以姜金明有力的支持。

这是一桩不错的生意。

姜金明在惊蛰的身上下注,也下对了。可既然是下注,就不可能奢求有多么深厚的情感。

然姜金明看着惊蛰,却知道他与自己不同。

倘若惊蛰出事,他身边那群人,怕是会为他奋不顾身,宁死不悔,就连姜金明那个傻徒弟也是这样。

在惊蛰的身上,仿佛有一种特殊的魅力,能叫人放下戒心,将他引以为友。

因为,他这样的人,做起事情来,有时计较的不是后果。而是关乎朋友,关乎感情,关乎那些已经不被人在乎的东西。

哈,朋友。

姜金明摇着头,看着已经逐渐显出颓势的黑子,笑着说道:“惊蛰,你快输了。”

惊蛰:“……姜掌司真的不觉得,这棋面有问题吗?”

姜金明无辜地说道:“哪里有问题?”

“黑子的数量不对。”惊蛰幽幽地说道,“难道,掌司在出老千?”

怎么角落里,比之前还少了!

姜金明朗声大笑,一抬手,稀里哗啦掉下来十来颗黑子,“我还在等你何时能发觉。”

惊蛰:“又非眼瞎耳聋,怎会不知。”

只是起初,姜金明就偷几颗,惊蛰就当做什么都不知道,谁让掌司越来越过分,他怎能不出声阻止?

这盘因为姜金明出千,所以不算数。

洗盘重来时,姜金明还特意给惊蛰讲解过他是怎么做的。别看他正正经经,倒是会不少有趣的小技巧。

惊蛰别的没学会,光这藏袖的技巧,就练了十来遍,勉勉强强算是会了点。

他看着天色,不由得道:“姜掌司,要不就散了吧。”

这都快到午后。

姜金明一把抓住了惊蛰的袖子,认真严肃地说道:“再下一盘。”

……成吧。

惊蛰又坐下来,陪着姜金明继续下。

这回,姜金明倒是老实,没有出千,而是和惊蛰一起抓耳挠腮研究棋局。

“这次宫宴,不只是在内廷皇极殿办,更是要在前头的太和殿办。”姜金明慢悠悠地说着,“直殿司的人,怕是没有你们那么清闲。”

惊蛰苦笑:“清闲?姜掌司是不知,之前杂务司是有多忙。我有时倒是觉得,怎么前头江掌司,就做得轻轻巧巧,到底是我没多少本事。”

姜金明听了惊蛰这话,狐疑地挑起眉。

惊蛰之前的江怀,做起事情不温不火,可也就普普通通,能够多次迁动,不过是他背后有人。

刘富献钱谋求位置不成,心生怒意反杀了江怀,这事在直殿监可是出了名的。连带着把刘富的同乡,刘掌司也一并拉了下去。

刘富进了慎刑司,早就没了命。

刘掌司据说还活着,只是现在,也是贬斥到某处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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