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傅希言不用问都知道是谁的手笔,不由心中感动。

这船虽然大,但船舱也多,分隔成房间后,空间便有些局促,唯二两间大床自然是礼让给了两人同睡的傅辅夫妇和傅礼安夫妇。故而他这几天晚上都睡得不太踏实,总觉得一翻身就要掉下来,夜半惊醒了好几次。

他没想到裴元瑾竟然这一点都发现了,实在是贴心。

他举起桌上的茶,正要喝一小口,桌子就被木匠腾出去了。

“……不用这么大吧?”傅希言看着这张越来越宽的床板,有些怀疑人生。

木匠说:“还好还好,很快就好了。”

傅希言坐在椅子上,看那床都快顶到自己膝盖了,不由问:“这个尺寸是谁想出来的?”

木匠理所当然地说:“雇主啊。”

傅希言:“……”也对,做小的省钱,做大的费料,没有雇主的明确吩咐,木匠不会这么傻,自己往里倒贴钱。但是,谁家的房间一大半都是床,连个落脚的地方都没有?

他忍不住起身,想去找裴元瑾好好说一下自己床铺尺寸的事情,一米是小,但两米绝对够了,它这都快三米多了,是不是有些矫枉过正?

他刚站起来,就听“砰”的一声,身后的墙被砸出一个大洞。

傅希言小心翼翼地走过去,趴在墙洞上往里面看,就见那张从自己房间里搬出去的桌子,已经运到了隔壁,一个不知道什么匠的人就站在洞边上,正抡起锤子,准备对着洞口再来一下。

“等等!”

他忍不住喊停:“你们到底在干什么?”

他住的房间明明是精装修,为什么要砸成毛坯?

“两间并一间。”裴元瑾的声音从他身后传来。

傅希言扭头,疑惑地看着他:“两间并一间,那我睡哪里?”

裴元瑾往床上一指。

傅希言记得自己隔壁是傅晨省,所以……

“五弟要搬来和我一起住?”

裴元瑾说:“他已经搬到我原来的房间去了。”

傅希言心中不安感十分强烈:“所以,和我一起住的人是……”

裴元瑾坦坦荡荡地说:“我。”

傅希言呆滞地看着,看似镇定,其实内里已经变作了一只尖叫鸡——光天化日,你想耍什么流氓!

话术的运用(下)

这一日实在过得跌宕起伏。

中间这道墙被敲掉之前, 傅希言一想到自己遭遇铜芳玉的那段经历,就倍感煎熬,度日如年;然而在两间房被打通之后, 他满脑子都是今晚要裴元瑾同睡一屋,甚至……一张床上,这么一想, 时间就如离弦之箭, 嗖嗖地过去, 追都追不回来, 眼睛一闭、一睁, 外面的天色竟然黑了。

傅希言有些惊慌,看向坐在窗边气定神闲看书的裴元瑾:“我吃晚饭了吗?”

裴元瑾头也不抬:“吃了。猪蹄鸭腿河鲫鱼……”

一连串菜名报出来, 傅希言总算有了点印象。他捂着肚皮, 突然站起来:“我饿了, 我要再吃一顿宵夜。”

裴元瑾有些无语。吃完晚饭才不过一个时辰, 吃的时候也没少下筷子,如何会饿的。

傅希言才不管他怎么想,好不容易找到个借口, 就匆匆忙忙出去, 叫了厨娘,蹲在船上狭窄的厨房里,看着灶头上火焰跳动。

没多久,厨娘就说包子热好了。

傅希言脱口道:“这么快?”

厨娘咧嘴笑道:“可不快哩。船上的灶火不旺,还耽误了时间,等下船以后, 找个大灶, 烧得更快哩。”

傅希言不知想到了啥, 表情更忧郁了。

从蒸笼里取了个包子,他走到甲板上,对着黑黢黢的江水,有一口没一口地啃着。

那些诗人,一遇到水啊,山啊,就忍不住要将心中的苦闷通过诗词表达。他也想吟两首应应景,又发现脑袋空空,只能唱起那首古早的歌曲——

“昨日像那东流水,离我远去不可留,今日乱我心,多烦忧……”

唱着唱着,心头的愁绪就跟着胃里的食物一样,开始漫溢上来,几乎顶到了喉头,差点吐出来。傅希言顿了顿,还是将手里最后一口包子硬塞下去了。

别的诗不会,“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他还是知道的。

春寒料峭,尤其是江上,他只吹了这一会儿的风,就有些受不住,背着手,小老头似的,慢吞吞地踱回去了。

走到房间门口,他停住脚步,有些想念前世的地下车库,虽然他没有车,也没有驾照,但他羡慕那些回家后,还能在地下车库躲着抽一根烟的人。

哦,对了,他也不会抽烟。

他推门进屋,裴元瑾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看着书。

傅希言内心生出几分敬佩,这份山峙渊渟的气度,不是普通装逼者所能效仿的。他好奇地走到他对面,看了眼书皮——《江湖趣味秘闻》,顿时引起兴趣:“我也想看。”

裴元瑾抬头看了一眼:“可以,上床一起看。”

傅希言顿时像踩了猫尾巴一样地跳起来:“上,上,为什么要上床一起看?”

“方便。”

“哪里方便?”傅希言猛然想起裴元瑾递给自己的男男春宫图,该不会是……下手方便?

被夜风吹冷的脑袋又开始升温,觉得房间有点闷,闷得让人头昏耳热。

裴元瑾见他如临大敌,笑了笑:“你搬把椅子并排看也可以。”猜到他今晚会极其敏感,裴少主展现了难得的耐心。

傅希言又不想看了。他在裴元瑾对面坐下,眼角悄悄地打量了对方一会儿,突然小声说:“你是怎么做到的?”

这话没头没脑。裴元瑾问:“什么?”

傅希言也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我是个男的。”

裴元瑾放下书,专注地看着他。

傅希言慢慢鼓起勇气:“而且有点胖。”

裴元瑾说:“不是有点。”

至今仍记得,他发现下半辈子都要与一个胖纸相伴时,内心所受到的震动。

傅希言白了他一眼,有点气愤地说:“那你接受得挺快?”

裴元瑾想了想:“也没有很快。”他为人处世,一向是定下目标就全力以赴,尽快达成,而接受傅希言,大概是他有生之年,最拖沓也最慎重的一次。

傅希言说:“那你是如何转变的?”

裴元瑾说不上来。人感情的变化并非一成不变,有时缓慢,如无声润物,有时又迅猛,不经意的一望,心情就变了,非要寻个脉络,大抵是:“讨厌,不讨厌,有点喜欢……挺好。”

……

“挺好”的前面是“有点喜欢”,那根据前面的递进关系,可以推测“挺好”就等同于“喜欢”吧?又或者是“很喜欢”?

傅希言脸有点烫,想说点什么,又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觉得确认对方真的喜欢自己的这一瞬间,隐匿在心里的那股不确定就消失了,一直犹豫不决的那一步似乎也不再像想象中那样难以起脚……

脑袋里想法多了,表情和动作反而少了。

他呆呆地看着裴元瑾,而对方也在看他。

江上升明月,明月照轩窗,从远处看,两个对望的影子,好似有无数的话要倾诉,然而现实中,却是无声亦无言。

不是无话可说的凄凉,而是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

裴元瑾突然微微倾身,问:“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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