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掩下巩膜里灌满了血。他视线摇摇晃晃地扫向夜色中伫立的人,下一秒那柄卷刃的钢刀已经裹挟着尖锐的破风声脱手钉在青年掌心。

青年低低笑了一下,从掌心连血带肉地拔出那把钢刀。他缓缓将手从脖颈的高度垂下来,眼角好笑似地微微扬起,“……好险。”

如同与毒蛇对峙那般,贺宵定定地凝视着那对余烬般的灰瞳,数秒后随手把抓在掌心里的人往旁边一丢,再次向前一步。

继而他被陆衡轻轻牵住衣角。与此同时那灰发灰瞳的青年人发出一声短促的嗤笑,淡淡道,“阿宵,到我这边来。”

贺宵仍然那样神情空白地、一言不发地弓腰立着,分明手无寸铁,却冶艳仿佛利刃淬火。他眼睛里杀意太过明显,周遭围来的人都因此如出一辙地维持着防御姿态。陆衡凝视为首的那纯灰的青年神色从容的脸,半晌缓慢地牵着贺宵衣角向后轻轻一拉。

瞬息间勃发的恶意如月夜里的黑潮沿岸线轻飘飘褪去,熟悉的温和端肃再度回到贺宵全然空白的脸上。他额发汗湿滴水,手臂肌肉间歇性地微微痉挛着,湿漉漉的瞳孔里倒灌汹涌的夜色。半晌他缓慢地向后退一步,张开手臂将陆衡护在身后。

伤口在右肩侧偏下,没有多余的躯体反应,没有击中要害,右手完全不能使用了,出血量也不太乐观……陆衡伸出手试图把贺宵拉到自己身后来,但贺宵仍然执拗地站定不动。他仿佛试图对陆衡说些什么,但嗓子哑得过头,努力了几次都只发出一些散碎的单音。

“阿宵。”青年再度开口了,仿佛注视着服从性不够高的驯养物,“怎么不听话?”

“听说你不记得以前的东西了,特地来看你。好令人伤心啊……你的态度。”他微微眯起眼睛,“我可以给你讲很多以前的事情,真的不要跟我走吗?”

贺宵凝视他蝮蛇似阴冷微光闪烁的瞳孔数秒,默不作声地摇了摇头。

“趁我还在征求你的意见,快点答应我嘛,阿宵。”那青年饶有兴趣似地从头到脚审视贺宵,漫不经心地摩挲下颌,“这种情况下你护得住自己,护得住带伤的陆小少爷么?我与阿宵之间是不必说这么多的……阿宵从来不拒绝我的请求的,是吧?”

“陆小少爷也不要紧张,我只是邀请旧相识回家里坐坐,您看……?”

贺宵便回身望去,陆衡正死死抓住他的手,眸光焦点因过度失血不定地游移,腕间凸起明晰的筋脉,“我不准!”

当他被陆衡的动作从那种极度暴怒充满杀意的状态中惊醒,某种凭借本能驱使的力量便随之被收回这具无用的肉体。他仓促地用力回握陆衡的手,破损撕裂的沙哑声响从喉咙里艰涩地挤出来:“阿衡、我会……”

“我不要和您分开!”陆衡愈加发力死死扣住他的手,声音陡然拔高,贺宵几乎觉得指骨间涌起濒临折断的刺痛了,“如果没办法保护您,我干脆在这里死掉好了……我猜都猜得到您要说什么话,才不要您为了我……”

“……逃不掉了。”

他忽地抵在陆衡耳边,极清晰地一字字道。“就像那时候一样,逃不掉了。”

——那个梦。

梦中低沉阴冷的声音缓慢与现实重合,如同黑蛇悄无声息地紧缚僵冷的肉体。那个人语气漠然地发出指令,就如同定格了的今夜,他们同时开口,仿佛穿行过水波般泛着粼粼暗光的时间与空间。

“——抓住他。”

被反扣住手腕的时候他甚至没有什么反应,几乎是被连拖带扯地带到那纯灰色的青年身前。他看见陆衡因失血过度而失焦的、结霜的曜石似湿漉漉的黑眼睛,旋即视野中撞入黯淡的起星火的死烬颜色。

陆衡倚着霉斑湿透的斑驳的墙面,月光经行中天的暗光越过明晦杂糅的树影。黑洞洞的枪口瞄准他。他被半凝固的猩红打湿,夜风激荡昏眩月色间隙里熟睡的尘埃,血腥气跌跌撞撞砸进稀薄黯淡的薄荷香气里。

贺宵又觉得冷了,大概是栖身于过分暖和的地方很久的缘故,这种近乎刺痒的尖锐的冷太过头,他沉默了一下,仿佛抱有某种令人发笑的期许那样开口了。

“我会跟你走的。”他垂下眼帘,枯涩破损的声线徒劳地摩擦,“既然你不杀我,我一定还有什么可以拿来用的地方。”

“所以不要让他死。”

与这个组织还有更多交集——不仅仅是梦,对方的态度也是。携带枪支,制造枪击,悄无声息轻易杀死陆衡身边训练有素的几人,却迟迟没有对他动手。

这绝无可能是上位者的怜悯,只意味着他还有其他的用途。暗中狙击也没有瞄准陆衡的要害,也有可能对方在忌惮陆衡身后的势力。但是这样拖延下去,难以确定对方有没有确实地动杀意——只要有一分一毫的不确定就不能赌。

只要跟对方走。

从这样的包围中逃出去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了。即便没有击中要害,但特殊枪械弹药造成的大量出血不是能轻易止住的,陆衡的伤势确实不能再拖了。

……况且毕竟自己是这样软弱的、擅长妥协的人。

“先生……”

他听见陆衡压抑得过分的沙哑的声音。仿佛浸了海腥气的黯淡尾音,泡影般缓缓散尽入夜风中去了。

他停顿了一下。

“……您要去哪里、……”

贺宵便这样深深地、深深地凝视他,褪尽了的黄昏熔成残余的月晕。

“不会再用吻来终止话题了。”他轻轻地说。

“要期待和我再次相见。”

……

于是事情就是这样了。

青年递给他浸满乙醚的纱布之前,如同蝮蛇缠紧猎物那样餍足地微笑了。他微微歪着头瞧着贺宵,夜色湿透他镀了流银似的灰发,一对无机质似落雪的荒原般的灰眼睛。

“我的名字是霍迟遇……阿宵大概已经完全把我忘掉了吧?”

贺宵无动于衷,只沉默地,毫不犹豫地用纱布贴近鼻端。

“很乖嘛。”他扳过贺宵神色端肃的脸,炽烫的呼吸如同掌掴那样响亮地抽在面颊上。“……看来重新驯化也不是不可以。”

铺天盖地颠倒的眩晕知觉中,贺宵面无表情地用力吸了血迹,一只照得周遭如同白昼一般明晃晃的白炽灯。

室内已经立了几人,正中跪着一个铁链粗绳并用缚着的男人。他遍体鳞伤歪歪斜斜地跪在墙边,散碎的衣襟上溅满了血和从地上滚起来的尘灰和生霉的泥垢。穿迷彩服的青年扳着他的下颌往他口腔里横塞了一根棒球棍,他竭力挣扎,涕泗横流地呜呜哀求。

贺宵还没来得及出声,穿迷彩服的青年便扳住那人后脑,逆势向上抬膝重重砸在他下颌上——刹那间白森森碎裂的牙齿合着被浸成粉红色的废水似的津液喷得到处都是,那人先是被剧痛激得大脑空白地原地僵住,几秒之后才蓦地惨烈地哀嚎起来。

那声音太过尖锐凄惨,贺宵蓦地退一步,手指下意识摸到身侧。那里曾经系一处搭扣,里面是一柄跟随他久经百战无物不克的军刀。那身着迷彩的青年无言地回过头来,扎手的寸头在白晃晃冰雪般的灯光浸透下湿漉漉的黑,一对头狼一样凛冽森然寒光慑人的眼睛。

霍迟遇微微侧目,视线落到贺宵因紧张而绷紧的微微起伏的手臂线条,缓缓滑入他束得极紧延伸向臀侧的腰线里。

“少当家。”

霍迟遇向他点了头,眸光向身侧微微一转,他便悄无声息地向那边退去。地上跪着的男子仍止不住断断续续地哀号,嗓音撕裂出模糊不清的残破音调,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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