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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手中的勺子一下子没拿住,直直掉进蛋糕里。本就瘫软的蛋糕被砸得七零八落,桌上一片狼藉。
什么意思?我问。
但后来他的回答并没有在脑中留下印象,我就记得零碎的片段。
大概是方岷又哭了,这回哭到嘶哑我都没反应过来要去安慰他,因为我自己也怔怔流了很久的眼泪。
然后方岷似乎一边啜泣一边说他很差劲,怎么能有他这么混蛋的伴侣。
我没反驳。可心里觉得他也没那么差劲。
只是被冷落的时间长了,我会把他的一切缺点翻来覆去地想。到最后我有点忘了当初为什么爱上他——是了,我之所以会被吸引,不就是因为这自由如夏阳广照的个性,和倔强如大火不息的野心?
就像我要买回一筐火龙果,我爱它红心黑籽甜得清爽,却说外皮厚实难看。店家要帮我切片,我倒嫌切完就不是完整的果子了。
太矫情了。
我赶紧去拉他,这会方岷正说到,要把房子留给我,治病的钱由他负担。
“你负什么负?”我抹了把脸,朝他肩膀上重重锤了一拳。
虽然以我现在的气力,这一下也不会有多痛,但方岷倒像比我还脆弱,直接往后倒去。
他在完全倒下之前拿手撑住了地板,双腿蜷着,十分狼狈。
方岷问我,还记不记得几个月前说的话。
我愣了。想想应该是某次正在气头上的话。
“你问我还想不想止损。”方岷提醒道,整个人颓丧得不像他,“施老师,我突然发现,不是我想不想的问题。”
我开始慌了。
“你先告诉我,这些照片是怎么回事你敢说我就信”
“我没有什么好说的。”方岷摇摇头,大笑了两声,笑得肩膀都在颤抖,双眼放空朝天花板,“硬要把方木头放到圆孔里,那是我十八岁爱干的事儿。如果我知道自己会让你这么难受,一定不会踏出这一步。”
“施老师,你以为什么都瞒着我,是在为我好;我以为已经把爱都写在脑门上,好让你放心。可这都不是我们想要的,我们甚至一开始就不知道对方想要什么。”
“看看现在,随便一件什么事就能让我们怀疑彼此,你都病成这样了,还在因为我影响情绪——听说你上次病发是因为我对吗?为什么选择伤害自己呢?哦对,你依旧会说‘为我好’。”
“可是施老师,我从始至终,都只希望一个健健康康、无忧无虑的你而已啊。”
他说着收住了笑,大概是受他话里苦涩情绪的感染,我觉得心脏被针狠狠密密扎了几下。
眼前的人形象过于狼狈,刘海凌乱散在他额前,衣服也乱糟糟敞着。
“我没有想伤害自己。”我其实很努力在吃药,甚至为了治疗花了大部分积蓄,也没有想要隐瞒,只是矫情的仪式感想让他自己发现。
我着急和他解释。
我想告诉他,你很好,虽然很多事情做得没那么好,但也没你说得那么糟。
“嗯。刀柄在我这,从一开始就是我捅出去的刀子。可我好笨啊,也好俗啊。竟然到今天才知道那些银色的东西是刀子。我以为我会赚钱,很多很多钱,就能为施老师买到一切好东西。可我竟然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一个人,我怎么能”
方岷说着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脸上迅速出现一个红红的掌印。眼看他就要去厨房,我生怕他拿刀自残,赶紧拦住了,告诉他,这件事不是重点。
年轻人完全不理会我的安慰,把自己的手抓得血肉模糊,就好像这样能替我分担一点病痛一样。还是和少年时一样,又狠又幼稚。
可我也不能在这个时候指责他——你看,你的做法叫缘木求鱼,根本没有用。
“不怪你当初一直不喜欢我。”方岷说,“果然,我从来就没弄懂你过。做手术多疼啊,我怎么敢让你再因为我住一次医院。”
他突然正色。那神情过于虔诚,如果不是下一句话让我的胃猛然抽搐,我甚至以为他这郑重的语气是要求婚,“所以,施老师,你上次的那个问题我想好了。”
要及时止损吗?
要吧,他说。
门被带上的时候我听到一声巨响。也许它没能耐发出那么大的声音,但我清楚感受到心脏颤了一下。
方岷走了。
我怔了很久,久到手都麻了,我才抬起来摸摸脸。
没掉眼泪。太神奇了,这么多年的感情一朝断了——不是我提的——我竟然没有哭。
我真的没有想到,在知道我的病情后,他会选择放手。
现在我突然明白,当初我敢劝他“及时止损”,现在敢拿自己的病做刀子往他心口扎,其实都是因为心中有期待——或者说,不知从何而来的信心——他不会放手,哪怕我提了这个话头,我俩也会就这样纠缠下去。
胃疼。我觉得应该吃些东西压一压反酸。
只是冰淇淋化了,蛋糕毁了,蜡烛灭了。我的晚餐被糟蹋得一片狼藉,但好歹能入口。
只有音响仍在坚持不懈地工作。里头在唱,有些幸福,不是我的。
作者有话说:
是谁说要来得更猛烈些来着?(挠头)
时间过得很快,我带的那群学生都顺利拿到了录取通知书。其中有个小男生考上了和方岷一样的大学。我特意多看了他几眼,棱角轮廓五官竟然有点像方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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