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恨(范闲埋首至冰冷尸骸的颈边失声痛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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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九泉之下,好生欣赏。
他嗤笑着,毫不留恋地转身投入死亡的怀抱之中,任由无尽的黑暗将他吞噬殆尽。
李承泽的手无力滑下,瞳孔宛如夜空中的烟花寂静绽放,四散而开,缓缓熄灭。
范闲面无表情地搂着李承泽,神情空茫,犹若被活活剜去一块心头肉,空荡荡地,除却无尽的绝望,便再也感受不到任何一丝情感。
他麻木地想,这初秋的夜,怎会这么冷。
晚风吹拂,吹散了屋外飘花落叶,吹凉了怀中身体余温,吹灭了室内摇红烛影,一寸寸的黑暗骤然而至。
不自觉打了个寒颤,范闲本能地收紧双臂,可怀中传来的温度却比拂过脸庞的夜风还要冰凉。
好冷。
回首过往,静静地,范闲闭起了泪流不止的双眼。
李承泽,你凭什么。
你凭什么抛下我,毫无牵挂地死去,留我在这个没有你的世界,备受煎熬地活着?
他埋首至冰冷尸骸的颈边,失声痛哭。
李承泽,我恨你,我好恨你。
少女支颐坐于桌案旁,百无聊赖地把玩着瓷杯。
凄厉绝望的恸哭如期而至。少女动作一顿,精致绝美的面容浮现出一道似笑非笑的弯弧。
待那痛彻心扉的哭嚎沉寂于静夜之中,她慢条斯理地起身,斜抱着剑,踏过月光来到范闲面前。
察觉到脚步声的范闲抬起头,望见少女的那一刻,气息颓靡的双眸中骤然爆发出光采,犹如身处无尽深渊的人窥见那一丝划破昏暝的曙光。
“救他。”范闲的声音颤抖,压抑而疯狂。眼神充满狂热,满怀着孤注一掷的绝望,“无论要我付出任何代价,救他!”
少女玩味一笑,“即便,我要你的命?”
闻言,范闲的表情空白了一瞬,然后,犹如一张覆于脸上的面具,在浮现无数道裂痕的刹那,灰飞烟灭。
掩于层层伪装下的真实,终是重见天日。
他咧开嘴角,熟悉的轮廓逐渐消失,与深不见底的黑暗融为一体。
“好啊,想要就拿去。”
窗外孤月高悬,寂夜低垂。
身穿白蟒箭袖的少女打量范闲半晌,遂轻笑出声,“有趣,有趣。”她赞赏般地道,“既然如此,我给你一个机会。”
说罢,她从兜囊中掏出一只长颈白玉瓷瓶,递给范闲,“你喝下去,他就能活。”
“这是什么?”
少女似笑非笑地睨了范闲一眼,而后散步似地行至椅榻坐下,双腿优雅交迭,身子向侧边倾去,以臂肘随意搭于一旁案上。她支起脑袋,语调慵懒,“是二皇子服下的毒喔。”
范闲端详瓷瓶的目光顿时沉了下去。他搂紧怀中的李承泽,冷冷开口,“是你在背后搞鬼?”
“不好说,不好说。”少女漫不经心地笑了笑,“喝与不喝,取决于你。但我劝你赶紧做出决定。”
她话音一顿,意味深长地道,“毕竟二皇子的时间,确实不多了。”
范闲沉吟片刻,小心翼翼地将怀中的李承泽平放于地,选择不言而喻。他最后一次抬首望向少女,“如果你骗我,我会让你生不如死。”
“我很期待喔。”少女莞尔一笑,并在范闲昂首饮尽瓶中鸩毒的同时,欢快地双手合十,轻声道,“那么,祝好梦。”
此次入京,少女花费重金向情报屋探听二皇子的一切消息,自是知晓了二皇子与范闲之间的恩怨纠葛。因忌惮皇帝陛下,少女不曾现身于阳光之下,明目张胆地插手干涉。她始终蛰伏于暗处之中,化作人间孤魂,冷漠而冷静地观望着一切事态循序渐进地发展。
少女心中的天秤虽完全倾向二皇子,然则身为局外旁观之人,她看得十分透澈。二皇子被范闲打得溃不成军,终归是他棋差一着,此番下场亦是咎由自取,怨不得旁人。
若真要恨,也只能恨他为何出生在皇家。
不过,没关系,只要过了今晚……
少女蹲坐在椅榻之上,支手托腮,浑身缠绕着一股冷淡的气息,神情漠然得犹若此刻不过是在眺望风景一般。
琉璃似的眼珠子冰冷地倒映着疼得蜷缩在地上颤抖的青年。
自范闲饮下同命蛊的心头血已然过去半个时辰,期间范闲好似忘却语言为何物,沦为野兽,只知一味哀叫、嚎哭,声声嘶吼凄厉而悲怆。
那是无法言喻的剧痛,难以忽略的凄苦。
范闲浑身的筋脉都在沸腾,化作汹涌烈焰灼烧他的身驱;可四肢百骸却又似浸入寒冰寂潭之中,犹若为千针刺穿肌肤,贯入心脉,将他的血液凝结成冰。
他甚至崩溃地抓挠着手臂,在地上抱头打滚,妄图减缓哪怕一丝那将他千刀万剐的痛楚,可不消片刻,那剧痛又如春风野火迅速蔓延,焚毁着他的身躯。
他的骨头发出了尖叫,犹若被人粗暴地一根根拧断,碎片扎进了血肉,刺破血管,残忍地捣碎他近乎溃散的理智。
濒临发狂的范闲彷佛看见了一条黑龙,那条龙察觉到他的视线,予以回望,然则下一瞬,牠却被一双无形之手戳瞎龙睛,割去龙角,剔除筋脉,剜去龙麟,拔去龙爪──
那条黑龙於濒死之际怒嚎着吞噬了范闲,和范闲融为一体,合而为一,身躯溃烂,神智崩塌,灵魂燃尽,徒留灰烬。
下一瞬,一条浑身缠绕着愤怒之炎的五爪金龙自余烬中诞生,嘶吼着直上云霄。漫天红莲怒放,以铺天盖地之势狂暴地焚尽污浊的世间万物。
范闲自椎心刺骨的剧痛中勉强拼凑出一丝理智,溢出血泪的双眼死死盯着平躺于地的李承泽。他忍着疼痛,宛若被剪去羽翅的飞蛾,狼狈地匍匐于地,向着黑暗中唯一的微光缓缓爬行。
在意识断裂的前一刻,范闲握住了李承泽的手。
他这次终于握住了李承泽的手。
清醒时,范闲发现他蹲坐在了椅子上,仍是那一身白衣。视线泅游,窗外夜色沉沉,月光清冷,周遭仍是为那青灯寒光笼罩的王府内室。
只是这次对面入座的,不再是李承泽,而是一个比世间万物都还要更加阴邪的存在。
“你是谁。”范闲问道。
面前的人金冠束发,一袭黑袍金缕缠绕,他的双腿交迭伸展,支颐而坐,另一手搁于扶手之上,慵懒地靠着椅背,姿态冷傲宛若帝王睥睨天下,浑身散发着一股令人战栗的压迫感。
京都盛传,范闲容貌玉树临风,俊美无双。此刻,那张与范闲如出一辙的脸上正挂着一抹危险的邪笑,带着爬虫类般的无机质。
“我就是你。”
彼时范闲与二皇子尚未彻底撕破脸,他们相聚于流晶河的花舫之上共酌,夜幕之上群星交相辉映,点点星光汇聚成河,自天幕边际流泻而下,洒满江面,折射出粼粼波光。
“小范大人可曾听过同命蛊是为何物?”
席间的二皇子懒洋洋地斜倚榻上,提着一串葡萄搁于空中,仰首咬下一颗晶莹剔透的葡萄,咀嚼两下,咽入腹中。不待范闲回答,续道:
“听一个萍水相逢的朋友说,同命蛊乃传说中的万蛊之首,极恶之毒。其心入体,死生逆转。”
“其心有二,玄蛇为母,赤蛇作子;玄蛇若生,赤蛇则存,玄蛇若殁,赤蛇亦亡。”
“如若其心合一,入体则可永保青春,长生不死,超脱死生轮回。”
“小范大人,您不觉得挺有趣的吗?”
当时的范闲微醺,听完二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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