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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舒辗转一夜,不能成眠,将将睡着天又快亮了。

赵小竹起的最早,挨个儿敲门把他们都喊醒了,就连拴在外面的马匹他都喂过了一遍草料,这份殷勤实在少有。

余舒到院子里打水洗脸,看到雁野先生的房门关着,近在眼前,冷水泼在脸上,她打了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一整晚犹豫不决,此时才横了心。

她冒险跟着景尘出京,就是为了云华易子而来,眼看离真相只有一步,她再瞻前顾后,说不定就要错失良机。

她擦了把脸,看到薛睿与赵小竹从外面牵马走到门前,回头看看水缸旁边蓄水的石洼,提起一口气,一脚用力跺上去,然后痛呼一声,抱着发麻的小腿坐倒在地上。

“啊呀!”

薛睿听到呼声,赶忙跑了进来,赵小竹尾随其后,就见她摔倒在湿滑的石板上。

“阿舒,摔哪儿了?”薛睿蹲下来扶着她。

正在里面收拾香烛等物的景尘听到声响,也跑了出来。

余舒紧皱眉头做出一副吃痛的样子,捂着脚脖子道:“地上太滑,我扭着脚了,嘶,好疼。”

薛睿见状,怎会生疑,拦膝抱起她送进屋里,景尘抬起的手又放下去,默默跟了进去。

余舒崴了脚,路都走不成,自然不能骑马,尽管薛睿不放心将她留下,但也别无他法,山道路险,要一匹马载着两个人根本走不远。

薛睿对雁野先生始终抱有疑心,眼下情况,他有意劝说景尘改日祭拜,还没开口,就被余舒拿话堵了回去:

“都怪我不小心,都走到这里了,却不能陪你们一起去给伯母上一炷香,大哥,你帮我在伯母坟前告一声罪,景尘,对不住了。”

景尘摇摇头,眼里只有担心,并无埋怨。

话说到这份上,薛睿便不好开口了,想一想她手上戒指,看着余舒脸色,顺了顺她的头发,道:

“你好好在这儿待着,我们速去速回。”

赵小竹插嘴道:“放心,家里有饭有菜,小余兄弟,你等我师父醒了就告诉他一声,到了中午我们回不来,你们把饭菜热一热先凑合一顿,晚上我再给你们烧好吃的。”

余舒看他们一个个走出去,暗松了一口气,她总算是连哄带骗,按照雁野先生的指示留了下来。

不是她真有那么老实,人家不让她说出去,她就真的缝起嘴巴,只是依着她对薛睿的了解,真给她看了雁野先生昨晚给她的留言,那他说什么都不会让她一个人留下来的。

他们与景尘结伴同行,却各有目的,对景尘来说什么是最重要的她不清楚,但是她相信对薛睿来说,她的性命安危才是第一。

至于她,最重要的就是解开《玄女六壬书》的迷局。

薛睿他们离开后,余舒一个人坐在床上,估摸着他们已经走远了,院子里静悄悄的,又等了一盏茶许,外头还是没有动静,她再坐不住了,下床穿了鞋子去找人。

来到雁野先生门外,屋门居然是开着的,晨光熹微,他还是坐在那扇洞窗底下,散着头发,披着外衣,手中握着一具泥塑,一动不动,看上去就像是他在那里坐了一整夜。

他静坐的样子叫人不忍心打搅,余舒却没那个耐心再等。

“先生。”余舒大步走到他面前,将昨晚放在她床头的那张纸递到他面前,质问道:

“这是先生的笔迹,敢问您这么偷偷摸摸地使我留下来,是何用意?”

他身形动了动,仿佛从梦中回转,放回手中泥塑,盖上那只盒子,素手拈墨,在风干的石砚中游走,提笔书写——

‘你可先回答我一个问题?’

“你问吧。”余舒在他对面坐下,看一眼纸张,看一眼他神情,她已有心理准备,没那么容易得到解答。待他运行笔墨,一句疑问跃然纸上时,却让做好准备接受她刁难的余舒迷惑了。

——‘你是谁?’

他不问景尘,不问薛睿,不问他们来意,却问她是谁。

余舒抬头对上他的目光,发现他在用一种相同的眼神端详着她,昨天也是这样,他审视她,就好像已经猜到了她的底细。

那这一问,不过是为了求证罢了。

在他惑人的眼神里,余舒强自镇静,两手收于膝上,一板一眼地答道:“我姓余,单名一个舒字,义阳人士,兆庆一十三年进京赶考,大衍女算子,四等易师,今在司天监任职。”

她这番自白,不掺一句假话,可谓详尽,然而她没有在雁野先生的脸上看到“满意”二字,相反,他无声一叹,又提起笔。

——‘你之面相,我生平仅见,似是而非,福祸不拘,我冒昧一臆,汝命应是上无父母双亲,间无姊弟兄妹,生不知时,死不觉期。’

这些推断有够“损”的,未免太不靠谱,这让本来正襟以待的余舒顿时失笑,正要摇头否认,却又愣住了,一念忽起:

她娘是尚在人世,又有一个弟弟,但严格说起来,那都不是她真正的“亲人”,而是死在纪家祠堂里那个倒霉的小姑娘的血亲。

若算起她的来历,她的爸爸妈妈和弟弟,的的确确不在这世上。

还有,她的生辰八字勿用,这不叫“生不知时”吗?

她上辈子死于非命,再生为人,倒也应了那一句“死不觉期”。

这么一番联想,一一对应,余舒突然觉得有些喘不上气,她隐藏最深的一个秘密,就连薛睿都不曾告诉,此时却好像一丝不挂地袒露在雁野先生面前,叫她无可遁形。

可是为什么,她明明有青铮道人给的黑指环,对方却能算出她的底细!?

余舒一时惊骇,面上难免露出些许,落入雁野先生眼里,终是长长地舒一口气,他不管她如何心惊肉跳,但在纸上写了一句话,推了过去——

‘我问毕,你有什么疑惑,直说无妨。’

余舒心乱如麻,做了几次呼吸都沉不住气,只好拧了一把大腿,默默暗示自己刚才全是胡思乱想,才没说出什么不经脑子的话来。

“实不相瞒,我们这次到安县来是为寻一个人,敢问您认不认得此人,或许知道他的行踪。”

——‘你们要找谁?’

“二十年前去世的云华易子。”余舒一字一句咬道。

然后,就见对面那人不慌不忙地在纸上写下三个字——

‘我就是。’

这一刻,余舒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的心情,哪怕她在见到雁野先生的时候就直觉他是云华,可是由他亲口承认带来的冲击,仍让她失态地一个猛子站了起来,险些碰倒了石桌边上的木盒。

雁野先生,不对,现在应该称呼他云华,他伸手按住了那只木盒,往桌子里面推了推,抬头对她笑了笑,眼角现出几条细细的尾纹。

这一笑,奇异地就让激动无比的余舒放轻松了,思路又回到脑子里。

这人果真是云华,太好了!

余舒有一百个问题憋在心里,事到临头,却不知从何问起,一眼看到他左手按着的木盒,灵光一闪,脱口道:

“先生,你这盒子能否借我一看?”

云华犹豫了片刻,便将盒子推向她,点点头,放开手。

余舒赶忙接过去,掀开盖子,只见那里头陈着几个泥人,高低不等,大小不一,一个个捏的栩栩如生,数一下,从左到右,一共是四具,仔细看,两个身体修长的是女子形状,两个小巧的却是童子模样。

她观察了好一会儿,才又出声:“先生昨日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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