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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少安很是规矩地向余舒抱拳一揖,才开口说:
“我去府上拜访,得闻余姑娘外出访友,猜想你是为了躲避闲人,于是几番打听,才找到这家酒楼,就来碰一碰运气。”
“你运气不错,请坐吧。”余舒伸手一请,便走上前,坐在他上手位置。
文少安拘谨地坐了回去,摸了摸手边的茶杯,慢吞吞地抿了两口。
余舒还记得清楚,她初见文少安时,这人很是落魄,那是大衍试前,他住在人来人往的培人馆,一身穷酸,因为测字多收了别人几个钱,还挨了一顿打。
再后来,他在大衍试上考取了一榜三甲,被刘昙招募了,一个月前,和她一样做了替补,参加了皇陵祭祖。
她其实一直都好奇文少安的来路,分明是北方文辰世家的子弟,可又一点不像北首世家调教出来的公子少爷,看上去就是个爹不亲娘不疼的。
“今日冒昧求见,实有一事相求。”文少安的声音硬邦邦的,看着余舒的眼神,却是不避不晦。
余舒心想:这又是一个奔着断死奇术来的。
“我想拜余姑娘为师。”
啥?
余舒眨巴了一下眼睛,似没听清楚:“文香郎方才说什么?”
文少安径自站起身,向前一步立在余舒面前,竟是一提衣角,双膝着地,对着她跪拜下来:
“请你收我为徒,教我断死奇术。”
余舒看着跪在地上的人,乐了。
别人都是找她借用断死奇术,就算有所图谋,也没哪一个敢明说出来,这个文少安倒好,这么赤露o裸地就拜起师了。
文少安抬头,见余舒不说话,心中就有些打鼓,捏了捏手心的汗,咬了咬牙,带上一股狠劲儿道:
“余姑娘若肯收下我做徒弟,日后我必言听计从,只要你肯教我断死奇术,就是让我去杀人放火,我也敢做,绝不皱一下眉头。”
余舒抬了下眉毛,两手交握在膝上,摘下了脸上的客气。
“文少安,你以为这安陵城妄想要学断死奇术的易师有多少?若人人都来我面前磕头,说要拜我为师,我就收下他们,将师门绝学相授——你觉得,是他们脑子不清楚,还是我脑子不清楚呢?”
文少安面露惭色,却不改初衷,“我与他们不一样,我是诚心拜师。”
“求佛的时候,哪个人不心诚呢。”余舒嗤笑,不耐烦对他讲什么道理,手一抬,逐客道:
“你回去吧,恩师远游,我自己尚且没有学好,收什么徒弟呢,你求错人了。”
文少安却不肯起来,两眼执着地望着余舒:
“你比我有能耐,我们同一年大衍,同是落魄身世,不过半载,我尚且在敬王外院不得出头,而你已是人人捧喝的女算子,你有胆和韩闻广作对,有勇铲了那纪家,你还同薛家大公子结了兄妹,又与未来的敬王妃交好,整座太史书苑的学生,无人能出你左右,我打心眼里佩服你——我拜你为师,不只是为了断死奇术,我更想学你手段,出人头地。”
他这一番话说的是恳恳切切,余舒却只听进去了最后一句,她眼神一转,眯眼瞧了他一会儿,道:
“我没记错的话,你可是北方文辰家的少爷,想要出人头地,与其来求我这个非亲非故的人,不如回家多拜一拜老祖宗。”
闻言,文少安身形僵了僵,垂下头,声音低沉道:
“你想来并不清楚我的身世,才会这么说。我虽姓文,却从没当过自己是那家的人,他们也从不将我放在眼里。”
“哦?”余舒一声疑惑,早就猜到他在文家混的不行,这么一看,竟是比她想象中还要凄惨。
文少安本就是抱着必然的决心找上门的,刚开始面对着余舒,还有一些束手束脚,可是跪都跪了,还有什么不能说的。
“北方文辰世家,传到了第八代,现在当家做主的老爷,是我亲祖父,文辰伯安。我生父,本是嫡次,年少时多病缠身,缠绵病榻,为冲喜,便在家主的属意下,依着八字,娶了我娘。”
“我娘出身当地一户小吏,本来是配不起文辰家的二少爷,自嫁进文辰府,就受尽各房白眼,但她心地良善,从不计较,一心侍奉我父亲汤药,再后来,父亲的身体慢慢好转了,我娘也怀了我,好不容易日子有些盼头,谁知就在这时候,府上来了一个道士,说是龙虎山的高人,被家主奉为座上宾客,令各房子女出来拜见。那道士一见我娘,便指着她的肚子”
‘此乃孽根,克父不祥,满门兴衰,寄于一子。’
那道人的话,文家上下深信不疑,本来文少安的母亲就不讨喜,何况二少爷的身体康复了,这小吏之女,就越发的不合一家人心意。
于是顺理成章,文老太太开口,要次子休妻,文父生性软弱,不能抵抗,便一纸休书,列举了妻子的不贤不孝,暗中一碗落子药,将文母从小门撵出去了。
文母一向柔弱好欺,谁也没想到,她会买通了下药的婆子,保住了肚子里的孩子。
文母知道娘家势利,恐怕回去害了孩子,便躲藏在城外乡野,半年过去,咬着牙把孩子生了。
她并不知道,就在她离开辛家之后,本来身体大好的二少爷,无缘无故又害了病,老夫人忙着给他续了一房门当户对的继室,然而不出三年,二少爷便因病过世了,至此,房中一妻两妾,一个儿女都没有留下。
文少安冷冷笑道:“这分明就是报应,可是文家人不以为,他们不知从哪打听到了我娘与我消息,知道我娘产子,就将我爹病死的下场,算到了我的头上,认定了是我克死生父。”
文府的二少爷病死了,身后没有一枝香火,不利家业兴旺,出于种种考量,文家人到底是将他们母子强行接了回去。
然而文父留下妻妾,文母这个前妻,便从好端端的明媒正娶,成了寄人篱下,带着幼子,在各种恶意与冷眼中,愈发艰难地生活。
文少安从懂事起,就知道他和别人不一样,在文家,他这个少爷的地位不如一个下人,就连继母身边的丫鬟都可以任意对他打骂。
一年到头,他身上只有两件衣服,秋衣东穿,夏服春着,和母亲挤在一间角房里,只有天黑了,才能偷偷溜出去玩耍。
文母着实是一个可怜人,她委屈了半辈子,眼看着儿子也被折磨,终有一天受不住了,瞅准了一个寒冬腊月的夜晚,带着文少安,从文家逃了。
可是她的意图早早被人发现,刚一出门,就被几个恶仆逮住了,扭送去了上房。
那年文少安刚才七岁,第二次见到他的亲祖父亲祖母,也是这一次,文老太太冷眼瞧着,文老爷请了家法,将他母亲的一条腿,打断了。
“我娘断了一条腿,被关了一个月的柴房,我每天从厨房偷些冷饭出来喂她,她才咬着牙,硬是活了下来。我娘说,她怕她就这么死了,留下我一个人受罪,没人陪我。”
文少安的声音变得细哑,那些噩梦一样的日子,是他想忘,都忘不掉的。
他沉默了一会儿,再次低声陈述起来:
文母断了一条腿,不敢再带着儿子跑了,但她不愿意让儿子就这么一辈子被人欺压,她要把儿子教好了,早晚有一天,让他离了这虎口狼穴。
可她一个无能的妇人,又能教导儿子什么。
好在文父并不是狼心狗肺,当初文母离家,他便使人偷偷跟着,虎毒不食子,他知道文少安出生,也没有心思加害,在他弥留之际,找来心腹的侍从,将他偷偷抄来的文家家传测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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