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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找到宋金明和唐朝阳的家人,想把钱和骨灰一并送还给他们,但他没钱买车票,现在手里这些钱也不能再动了,因为元凤鸣已经挪动了一部分寄给家里。他蹲下身,盯着脚下的水泥地发呆,目前的当务之急,也许是他该找个地方,继续打工,填补上他挪走的一万元。
小红从邮局出来,正看见元凤鸣蹲在门口出神,他身上的蓝白校服洗得有些褪色,这样看上去,不像个辍学打工养家的苦孩子,反而更像是从学校放假于是就来给家里寄信的乖学生,这让她想起在老家的弟弟。如果哪一天,他也去城里念书,也会像这样,来邮局往家中寄信吧?也许还会寄给她这个姐姐呢。
“凤鸣?你还没走呢?你二叔怎么没跟你一起来?”她还记得这孩子的名字,弯下腰,去喊发愣的元凤鸣。
“……他们死了,矿里…冒顶了。”良久,元凤鸣低声说,他慌乱地看向一侧,并不敢让小红看到自己的表情,也不敢看她的眼睛,但其实这种事实在常见,小红也并没放在心上,那两人她不关心,却有些怜惜元凤鸣:“那你要怎么办?回家?还是继续在这里打工?”
“我还要打工…但,矿场那边不要我了。”元凤鸣蹲着,双手搭在膝上,将头深深低下去,他眼眶有些微酸,因而靠这样的动作掩饰着快要涌出的眼泪,可身边的小红听出了他的哭腔,她起了恻隐之心,短暂的犹豫过后,小红问他要不要跟自己回去,去她上班的按摩店里干杂活。
在说起“上班”这个词时,她唇角若有若无地勾起一抹自嘲的弧度,更含着深深苦涩,元凤鸣愣愣地抬头看她,眼圈还微红:“这样可、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店里正好缺干杂活的人呢,平常都是我们关了门收拾,累都累死了。”小红抱怨着:“也要看你愿不愿意,你也不是不知道,我们那儿…是什么地方吧?”
“俺…俺愿意!”由于情绪有些急切,元凤鸣又冒出了浓重的乡音来,逗得小红扑哧一笑,她伸出手,给元凤鸣擦了擦眼角的泪,待收回去时,阳光照得她指甲上的鲜红蔻丹和廉价碎钻亮晶晶闪烁。
“那你跟我说实话,今年多大了?我可不信你二叔说的十八岁,你这张脸可都还没张开呢。”小红又问。
元凤鸣微微踌躇,但又对小红实在感激,因而谎言便说不出口:“我十六…”
还真就是跟她弟弟一样大的岁数。小红的心愈发软了,她站起身,拉拉元凤鸣的胳膊:“凤鸣,走吧,跟我回去,我跟老板娘说说,保准能让你留下的,但你可别告诉别人你十六,就还说你十八吧。”
从漆黑无光的矿井,到闪烁着暧昧粉灯的按摩店,元凤鸣走出一个死寂的牢笼,又走进另一个喧哗的,只是不变的一直是响在他耳边的脏话与调笑,似乎在哪里,这都是一样的。元凤鸣之前在与世隔绝的最底层,现在,不过是来到另一个人更多的最底层,但无论是打扫卫生还是跑腿替客人买烟,元凤鸣都十分卖力,因为这样,他就已经觉得很满足了。
所以哪怕老板娘把假发和裙子放到他面前,要他在干杂活的时候穿上时,元凤鸣咬着嘴唇,说不出拒绝的话。
“凤鸣,我这也是没办法,男人都是这样,看不得女人堆里有除了他以外的男人,你自己也是男人,你不懂?”老板娘劝他:“就干活的时候穿,店里关门你就脱下来,你也穿不了很久。”
“他还是个孩子呢,男人的事懂什么?”小红说,安抚着有些惴惴不安的元凤鸣:“没事啊凤鸣,等来了客人,你就避开着点,有我们挡着呢,碰不了你一根手指头。”
于是最后,元凤鸣妥协,他身形单薄纤瘦,纯白的连衣裙穿着十分合身,再将假发戴上,只要不开口说话,还真就难以分辨真实性别,更像个身姿纤细的少女,按摩店里其他人都夸他穿着好看,小红也开起玩笑,逗弄着红了耳尖的元凤鸣。
已经有了第一次,那么接下来就会习惯,就像习惯矿井里稀薄的空气和阴暗逼仄的环境,元凤鸣很快适应了穿着女装干杂活,短裙、连衣裙、又或是牛仔裙、还有各种各样的女式上衣。除了那假发太劣质,出汗时总又痛又痒,于是元凤鸣就不再剪发,而是一点点把头发蓄长,留到了肩膀的位置。
老板娘待他不错,从没有拖欠过他干杂活的工资,虽然收入微薄,但元凤鸣总归是能一点点补上他拿走的那一万元,他没忘记读书,在每晚从厉鬼索命,或是矿井坍塌的噩梦里惊醒时,他总会坐起,打开小红姐送他的那盏灯,一遍遍翻阅手中的课本,手颤抖地捏不稳纸张,有时他眼前会有红色,大片的红色。
是头顶矿帽上那一线灯光照出来的,宋金明头上的血,唐朝阳头上的血,浓艳的、干涸的、有鲜红转为赤褐的,似乎鼻尖都被血腥味充盈,那时候元凤鸣只能蜷缩在台灯旁边,借着那光源,慢慢平静惊恐不安的心跳。
元凤鸣很感激小红,比当时感激宋金明和唐朝阳还要感激,因为小红是真心对他好,他爹他妈都告诉过他,别人对你一分好,你要还五分回去,元凤鸣想,小红姐待他有八分好了,他是要还几十分回去的。
所以在出去给客人买烟时,元凤鸣路过商场,看到柜台里串着一颗小金珠的红绳,忍不住停下了脚步,这红绳漂亮,也许…也许能买下来送给小红姐,她喜欢红色,元凤鸣知道,小红喜欢染指甲,那指甲上的红分外好看,红绳戴在她白净的腕上,颜色肯定也很衬她的。
元凤鸣问了价钱,一百元,于是他攒了一阵子钱,将那串着金珠子的红绳买了下来,他小心翼翼地藏到抽屉里,想等七月二十日,小红姐过生日那天送给她。
只不过元凤鸣不擅长说谎,也不擅长掩饰秘密,小红老早就看出他不对劲,于是追问他神神秘秘藏着什么,元凤鸣涨红了脸不肯说,小红就半开玩笑着揉乱他一头软软的发:“跟我也不说?我可要生气啦?”
元凤鸣当了真,怕她生气,拉她去自己屋,把抽屉里串金珠的红绳给她,结结巴巴地说:“小红姐,这,这是我想送你的生日礼物,本来想七月二十号那天…再给你的。”
小红愣住了。
她看看手中的红绳,还有在灯下闪烁着光芒的金珠,再看向元凤鸣真诚的脸,眼泪忽然就这样掉下来,断线似的从脸颊滑落,元凤鸣慌乱地问她小红姐你怎么哭了?而她伸手拭去眼泪,忽然紧紧地把元凤鸣抱到怀里。
“谢谢你,凤鸣。”小红说:“今天也已经七月十八了,我早拿两天没关系,正好戴上给她们炫耀炫耀去!到二十号那天,你记得跟我说句生日快乐就行。”
元凤鸣说好。他向来不会食言。
而食言的那个人,也的确不是元凤鸣。
警笛、尖叫、喧哗、来围观的人们的窃窃私语,他摇摇晃晃地站在熟悉的矿场边,看到被沙土埋了半截的,女人的尸体。脑子很乱,思维也很乱,元凤鸣茫然地想,这是谁?这肯定不是小红姐,小红姐只是出去跟客人过夜了,也许再过几天就回来了,他…他还没来得及跟她说生日快乐。
模糊不清的视线茫然的四下搜寻,忽然死死定住,元凤鸣看着那截白皙的手腕,已经透出属于尸体的青白色,衬得那根红绳,愈发的刺目晃眼,鲜红的指甲油已然斑驳,红色、红色,从唐朝阳宋金明头上流出的血,从小红姐身体里流出的血。
七月十九号那天,有个醉醺醺的人来按摩店光顾,提出要带一个女人回矿场过夜,外出过夜的价钱很高,可那醉汉毫不犹豫地将一沓钱拍到柜台上了,他选了小红。
当时元凤鸣有些担心,他站在小红姐房间门口,看她涂抹口红,犹疑着要她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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