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驯服猎物乃是人之欲望,应知既有烈马亦有牝马。

不过相较于两军阵前的狂妄骄横,小齐王李丰义现在的气性大不如前。

郑潇看小齐王的眼神变了变,心里嘀咕难怪那罗族人兄弟紧咬着不放,不过他可不是走后门的人,他恨不得给李丰义眼睛两拳,挖了他双叼人的眸子。

郑潇眼珠一转,趁热打铁,搬出周宗明对着李丰义一顿言语刺激,话里话外夸赞周将军深谋远虑、用兵如神,远胜齐王,何况小齐王。

他见李丰义鼓动腮帮子,知其在咬紧牙关,于是说得越来越起劲,将齐王他们贬损的一无是处,又说小齐王见到周将军难免不会自惭形秽。

李丰义一向恃才傲物,尤其是他领兵打仗的本领,当今皇帝都在群臣前承认、夸赞过他和他父亲的英勇善战。他和周宗明虽说有一层表兄弟的关系,但战场初见便是兵戎相对,交手数次以来,大多自己胜他一头,然而两人在这“小人”嘴里却成了实力悬殊的敌人,自己还是自作多情、外强中干的一方。

李丰义现在所剩无几,为奴之身不可回避,这些年身陷囹吾似的村寨,被殴打、凌辱、强暴乃是家常便饭。他独自喘息时念想着往日赫赫战绩而苟延残喘,现今竟然被人拿来嘲笑——还是他曾经手下败将的部下,这可不就要把他气得吐血。

郑潇见他喘气如牛顺势转过话头,好似要跟李丰义犟到底,呛道如果小齐王不服气,可以和周将军当面对峙,可若是李丰义在这之前死了,他郑潇就要宣告天下:小齐王所谓的战功名不副实,战场上被周将军打得溃不成军,逃跑时还被罗族人生擒活捉做了身下牡马,无颜面见周将军,绝食自杀了。

小齐王气得脸红脖子粗,这下气通了,食欲也上来了,连吃五碗饭,碗底舔得十分干净,看来也是饿极了。

过了一个月,郑潇在此地事宜皆尽,也再没有拖延的借口,而且李丰义身体也经得起舟车劳顿,于是郑潇把绑起手脚的小齐王塞进货物里,连忙驱车赶往周宗明周督尉的府邸。

郑潇路上寄信通报了一声,直接驱车入了周府后门,把买来的奴隶安置在周府后院,手铐脚镣统统安排上,又威胁小齐王要是敢跑,他就全天下散播小齐王的奴隶事迹,生怕李丰义被养好了身体夜半爬墙溜走。

李丰义听闻面色不善,神情阴沉得好似能滴水,活似一尊阎罗像,但他最后选择一言不发地移开视线,把情绪嚼碎了吞进肚子。

看来罗族人村寨里的生活还是教会了他什么是服软。郑潇暗自调侃,临走前告诉李丰义在此等候周将军。

李丰义把这话听进去了,想着周宗明大概傍晚来,哪曾想这一等就是半月。

被困于这件屋子里的小齐王好似闺中思妇,遥望天牛织女,渴盼檀郎音讯。

明明两人同在一府,却不知何事绊住周宗明,若非事有变故?

李丰义难免心焦神慌、惊疑惶惑,因为他身处周府、孤苦无依,身家性命全赖周宗明。如此一来,他又好似翻肠搅肚的怨妇,思君不见君,凄凄复凄凄。

李丰义认定这是周宗明给他的下马威,若是顺了他的意,自己岂不是低了周宗明一头,他的脑海再次浮现郑潇那小人的夸夸其谈,冷哼一声继续忍耐。

小齐王忍耐了一周,摔盘让送饭的仆从叫周宗明亲自过来送饭。

翌日,周宗明姗姗来迟,在桌上放下餐盘,无视一团糟的房间,镇定地看向大马金刀地坐在床边的小齐王。

周宗明问:“小齐王以治军严明闻名天下,为何这间房间好似兵荒马乱?”

李丰义答:“我乃周督尉‘阶下囚’,手下无一兵一卒,何来治军,何来治室。”

周宗明笑而不语,其风姿颇有其母亲的风韵和父亲的风骨。

周宗明的母亲是齐王李韬的表妹,是旧国有名的贵族美女,德才兼备、兰心蕙质;父亲是国家肱骨大臣,亦是一位龙章凤姿的美男子,与其母乃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周宗明身为两人之子,自小冰雪聪明、闻一知十,不出意外定能成大才、居高位。

谁料时局动荡,诸侯国兼并是大势所趋。时代的潮涌淹没了旧国的臣子和贵族,也给李丰义的父亲他们搭上另一搜舟船的机会,他们跟随当今皇帝征战四方,兼并各国,而后天下一统,论功行赏,分封诸侯国,再至四位诸侯意欲称王,战火再起。

周宗明的父亲被谋害,母亲改嫁新贵,周家此前未与皇帝并肩作战,却在削藩时受到重用;而齐王李氏父子曾和皇帝出生入死,如今却君臣反目、势如水火,莫非是“时也,运也,命也”?

反正李丰义不信命,正如他不信当今“狗皇帝”坐得了皇位,他的父亲、他自己就坐不得!

周宗明说:“表哥何须如此提防,此间只有你我,不论战场得失、局面输赢。”

李丰义瞧了眼他,心中不屑:一个大男人,说话柔声细语,长着一张清秀俊逸的面孔,颀长的身姿裹着锦绣绸缎,全然不像一个将军、督尉,倒像是娇生惯养的公子哥,通身上下只有那眉眼英气和气派不凡能入李丰义的眼。

周宗明见他不回答,兀自替他摆筷,慢悠悠说:“父亲在世时,常与我提起表哥,说是文稻武略的天才,可惜那时我尚年幼,未得见你的风采,再见却是在战场上刀兵相见……”

李丰义面无表情地听着他“套近乎”,但心中不自觉地回想昔日种种,真是意气风发、风光无限,一路顺风顺水,哪想在周宗明和其背后的皇帝身上绊了个狗吃屎。

周宗明见他神情隐有松动,说:“‘兄弟阋于墙’,陛下未尝不心痛,他以诸侯之礼葬了齐王,又派人寻你下落。”

李丰义早知父亲凶多吉少,但被人告知又是另一番滋味,开口讥讽:“莫不是待我自投罗网,回去剁成肉泥。”

周宗明莞尔笑道:“陛下选贤任能、不拘一格,多次与大臣谈及表哥勇武善战,乃是不世之材,可惜你不知踪迹、不知生死。”

李丰义不得不承认,有些话从周宗明口里讲出来的确舒心,但他不能在周宗明面前表现出他的得意和放松。

李丰义冷笑一声,反驳:“古往今来哪个掌权者会容忍一个叛臣睡于卧榻侧!”

周宗明沉默片刻,嘀咕:“若是能力超群,陛下也倒愿意居于人下……”他转了话头,勾起嘴角,笑容莫名且明艳,“表哥这是拒绝恢复小齐王身份的提议?”

他一字一字念得郑重、温柔,其中的意味深长好似在把李丰义的脊椎一节一节钉在砧板上。

李丰义张了张嘴,想说些大丈夫威武不屈的废话。

周宗明打断他询问是否要人服侍用餐。

李丰义低头看了眼自己的肚子,觉着饿了但也不给回应,他下床走到桌边,余光瞥着衣着华贵的督尉,想着自己如今窘境,和周宗明相比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李丰义内心掠过凄凉和幽怨,情不自禁地低头收拾好脚镣坐下,端起碗筷时才注意到今日伙食好了不少,还多了一双筷子。

周宗明在他踌躇不决时于其身旁落座,拿起多余的筷子为他布菜。

原来他口中的“服侍用餐”是这个意思。

李丰义略感别扭,但没深究,捧起碗准备开饭。

“郑潇已与我讲了表哥这些年的苦楚。”

周宗明说话委婉,他放下筷子,注视着李丰义。

李丰义动作凝滞了一会儿,好像无法再维持故作文雅的吃饭姿态,他喃喃道:“你知道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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